三十二.旧因

  这时,慕容忠小心地问道:“楼下那位,怎么处置?”
  “嵇无风...我原本小觑了他,没想到这也是个不安分的主。既然他自己找死,就别怪我无情了。”慕容义的眼中渗出阴毒的光。
  “可是...他是广陵嵇氏独子,凤血剑恐怕不会放过我们。还有他妹妹,也在庄中,只怕...”
  “水龙吟都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凤血剑又如何?那嵇闻道还不是捡了淮水派的便宜才立起名号?两天以后,世人只会知道我慕容义,我聚义庄,而非南嵇北谢,少林丐帮!”慕容义轻蔑地冷笑,又接着说道。
  “不过,嵇盈风那里倒的确是个麻烦,而且现在十个入会人已经只剩八个,若再出意外,只怕惹人怀疑。这两天就说他病了在我这里养着,且先留他性命到后日,给他灌了哑药让他上去走个过场。”
  于是慕容忠领命下楼去,将嵇无风关到忠义楼西侧的庑房,着人看守。
  却说那边江朝欢与顾襄一前一后向客院行去。
  方走到点墨林游廊,见圆月高悬,晚风清凉,顾襄觉得今晚莫名有些舒心,便主动找话来问江朝欢:“你说慕容义会把嵇无风怎样?”
  “会杀了他,但是在聚义会之后。”江朝欢没有看她,依旧快步走在前面。
  “我觉得你对嵇无风很好,你真的要看着他死?那你在客栈为什么要救他?”顾襄有些不相信。
  “救他,是因为他尚有利用价值。这点价值用尽后,他的死活,与我无关。”江朝欢的语调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甚至隐隐含了一丝嘲弄。
  顾襄却很欣慰,她从来聚义庄就觉得不太踏实,有时看着他的行为无法理解,但这回明白了他还是一如从前,没有对谁不同。杀伐决断,利用人心,不事怜悯,并无变化。
  她追上去,到江朝欢身侧,想再说话,却见江朝欢的面色极为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眉头微微皱着,忙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刚才受伤了,伤在哪里?”
  “没有。”两人已经走到客院,江朝欢拂下她的手,快步走入房中,便要关上门。只是这回,顾襄一把抓住门扉,硬是推开了门挤了进去。
  顾襄拦在他身前,不由分说探向他的脉搏,他也没能再挣开。
  刚探上手,就觉他的内息混乱,真气窜行,好像内伤甚重,又觉他肌肤冰凉,触手生寒。不由心慌,忙扶他坐下。
  “你这明明是受了内伤,等我去找小缙回来。”小缙擅长医术,尤攻内伤,在顾门内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夫了。
  只是她不明白,那楚腰掌和银枪门也不算绝顶高手,比之她尚有不如,而且适才一战也没看到他受伤,怎会让他内息如此奇怪?
  江朝欢一手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来,冷漠地看着她:“不劳费心,二小姐请回吧。”
  顾襄不明白他怎么又这副样子,却还是说道:“后日就是聚义会了,你这样怎么...”
  “我死不了,更不会耽误任务,无须二小姐操心。”江朝欢冷冷地打断她,将房门打开,幽深的眼眸更为冷冽,不带一点温度。
  顾襄被他一噎,原本那点担心也烟消云散。暗恨自己自作多情,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她一甩手便冲了出去。
  她的身影再也不见,江朝欢合上了门,只是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滑落在地。倚着门缘,他抓住长剑,想要借力站起,却只觉气海中真气乱窜,胸口锐痛。
  适才一战,他为了破银枪门阵,瞬间激起了十成内力,又经这一番久战,必然是勾起了旧疾。
  只是半年来再一次发作,却比之前都要严重。他不由嗤笑自己,这便是报应吧。
  推动谢酽被构陷嫁祸,身败名裂。利用嵇无风,陷他于险地,甚至有性命之危。然而在安排计划时,他毫无犹疑,只是现在,为什么会心中滞涩,如钝刀割肉,辗转意乱?
  是世人负我,我何必管他们?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为之付出了全部的那个心愿,手上已经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绝不可以为了任何人出一丝差错,即便是谢酽,即便是嵇无风,甚至是自己。
  十几年来,宿疾缠身,而近些年愈加厉害,尤其是心绪繁乱,内力全出之时,也曾暗暗寻医问药,却是无法可解。他心中对这宿疾的来源其实有所猜测,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因此停手。
  而今夜更是被顾襄看到,他一手点向檀中穴,疏导气息,一边思索应对之法。
  他对顾襄本是不屑一顾,只求相安无事,一同完成此次任务。
  方才急切地回来,却还是被她发现了自己今晚发病,那就留之不得了。
  只是她毕竟是门主之女,暂且还不能轻举妄动,尚需细细绸缪。
  还有路白羽,她心思可怖,不知她今晚可有发现他的异常?还有门主给她的任务,会是什么?
  调理半晌,内息终于渐渐归于气海,胸口刺痛减轻,他一手扶着门扉,缓缓站了起来。
  走到桌前,他铺纸研墨,将方才慕容义房中见到的那幅诡异的图依照记忆画了出来,排列疏密不均的曲线,下方的椭圆,看起来毫无规律,既非山水画,又非建筑图,能是什么呢?
  没有头绪,他便将那图放在一边,又铺了一张纸,开始细细画出那密道口的雕刻,聚义庄的总平面图。
  画好后,他按照记忆中聚义庄的规划布局,与图纸一一对照,发现并无不同,看来这图纸没有问题。
  只是既然慕容义将这图案作为密道的入口,就说明这聚义庄的建筑规划的确有不同寻常之处,甚至对他的计划极为重要。
  又突然想到自己当时随手触到那大门和照壁的线条,密道口才打开,看来这里是其中关键,沉吟片刻,他用朱笔将这里圈了出来。
  他将这幅图不断描摹,又思索谢酽之事。却只觉眼前状况仍旧如一团乱麻,理不出因果。
  只是聚义会就在后日,慕容义的阴谋也将露出全貌,时间不多了,若是不能阻止他,拿到聚义令,只怕自己都将为他陪葬。
  三更漏断,他终于支撑不住,放下笔,上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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