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
  叶欣站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盯着李季。
  “说说看,怎么个‘敲山震虎’法。”
  叶欣走过去,关上房门,回身拿起桌上的一盒烟,随手弹出一支,点着,眯起眼睛抽着。
  “叶行长,我想了想,是不是可以这样......”
  李季站起身,凑到叶欣跟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叶欣听完,低头沉思着,直到香烟烧到了手指,他才“啊”的一声清醒过来。
  叶欣默然看着李季,片刻之后,缓缓说道:“嗯,那就这么办吧......”说完,扔掉烟头,双手在脸上狠狠搓了一把。
  李季点头。等了一会,见叶欣不再说话,便关上门,走了出来。
  走廊上安静得有些怕人。
  李季站在楼梯口,短暂的窃喜过后,心里忽然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是自己变了吗?这算不算“卑鄙”手段?若是叫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
  李季这样想着,这一夜便再也睡不安稳。
  第二天秋高气爽,风和日丽。
  凤城某高档别墅区内,一个干净整齐的小院落。
  陶平汗衫白袜布鞋,正高举着喷壶,浇灌那些花花草草。
  早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腰背挺直,头发乌亮,面色红润,哪里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他神闲气定,像一个胸有成竹的老农,只等待丰收的一刻到来。
  你叶欣厉害,省行来的,一把手。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你以为几张责任书,就能把他们吓住了。都是吃米吃面长大的,可不是吓大的。
  这么多年了,什么没见过。签了是给你面子,至于做不做,那是另外一回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不争一时长短,退一步,海阔天空。
  反正陶平已经搭上了黄行长这条线,该做的工作也都做了,省行那边自有人为他说话。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陶平虽然做梦都想体验一会真正当一手的滋味,但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毕竟,叶欣在省行还是有些人脉,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也不好轻易动他。话又说回来,才不到半年就调整,这不是省行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三个月的时间,陶平可以等。二三十年都过来了,还等不了三个月吗?
  陶平坚信,年底之后,姓叶的必定会走人。到那时,这凤城分行还是姓“陶”,不姓“叶”。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想到得意处,陶平禁不住哼起了《空城计》里的唱词。
  太阳越升越高,陶平的脑门沁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放下喷壶,拿起台阶下的马扎,惬意地坐在秋日的暖阳里。
  秋阳如酒,让人醺然欲醉。
  有一刻,陶平忽然很想就这么浇浇花,晒晒太阳,不争不抢地过过日子,多好。
  可一想起那天开会时的场景,他便怒不可遏,心头立时燃起一团火,再也无法平静。
  这个面子一定要找回来,这个仇一定要报。陶平面颊的肌肉又开始跳起来。
  本来还想借助一下银监局韩局长的关系,可自己那个侄子实在太不争气。
  平时沾花惹草,这里留情,那里撒种,好像还挺大本事的。可真到了该发挥的时候,却又是废物一个。
  和韩局长那宝贝女儿都交往好几个月了,除了吃吃饭,逛逛街,看看电影,竟连人家的手都没牵过。
  陶平不由很是失望。这孩子,有些方面很像自己,有些方面又太不像自己。
  幸好韩局长还算给面子,没让陶平难堪,帮他引见了省建行的黄行长。
  不过,陶平没法多说什么。
  那些事情,只有陶平和那个女人才知道。当然,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更是绝对不能叫别人知晓的。
  想起那个饱满丰润被他称为“大嫂”的女人,陶平身上便热乎乎的,有一种想奋力耕田播种的冲动。
  的确,那女人除了皮肤粗糙了些,其他方面丝毫不比王淑兰差。
  热意融融。陶平微微闭上眼,享受着这属于他的早晨和阳光。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汽车声。过了一会,有人轻轻敲了敲院门。
  陶平睁开眼,朝门口望去。只见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有个人向里探了探头。
  陶平赶忙站起来,向前跨了两步,热情招招手:“小崔,进来吧。”
  门口人影一闪,崔浩先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人,是王淑兰。
  陶平一愣:“王行长,你怎么也来了?”
  自从陶平称病休假,崔浩每天都来家里向他“汇报工作”。不过,都是在下班后,或者晚上。
  大白天的,上班时候,崔浩就跑来了,陶平有些奇怪。还有王淑兰也来了,他觉得行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月月底的存贷款数据,陶平早就知道了。略有增长,离目标差距巨大。这自然不是叶欣想要的,却是陶平希望看到的。
  支行的行长几乎都是土生土长的凤城人;少数几个外地来的,也都在本地安了家。
  乡里乡亲,容易办事。
  以他陶平的威望,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加上王淑兰们明里暗里的活动,摆平几个支行行长,简直是小菜一碟。有几个略觉为难的行长,在“大棒和胡萝卜”的软硬兼施之下,也都纷纷就范。
  老虎不发威,还当你是病猫。这个月报表一出,想必姓叶的就知道厉害了。
  城东支行,那是他有意做给省行看的。
  这是陶平的大本营,不能明显落人口舌。至少我陶平是在努力支持行长工作的,其他支行我可做不了主。
  陶平矜持地笑着,一手梳拢着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
  “陶行长,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啊?”
  没等陶平发问,崔浩先开了口。
  “上班?”陶平哼了一声,“等我的病全好了再说,现在还要再养养。”
  “陶行长,你还不知道吧,现在行里人都在议论......”王淑兰插嘴说。
  “议论什么?”陶平一愣。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都在说陶行长你要因病提前退休了......”
  “胡说!”陶平叱喝一声,手猛地在身前一甩,“我好好的,退什么休!”
  “好几个支行的行长打电话,向我打听,”王淑兰说,“我也不好多解释,只跟他们说,陶行长是小病,休息几天就好了。”
  “他娘的,气死我了!”
  陶平抓起水壶,一把就扔了出去。
  “老领导,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要是时间长了,我怕有些人会瞎想、乱说......”
  陶平恨恨的,在台阶下连走了好几步,回过头,气呼呼地说:“这肯定是那姓叶的在背后捣鬼!”
  “嗯,我也这么猜,”王淑兰点头,“可就怕有些人当了真,会产生别的想法。”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王淑兰提醒,陶平也明白得很。
  他原本想撂了挑子,坐收渔翁之利,让姓叶的好看。不成想可能会弄巧成拙,让人家真以为他是被新来的行长排挤,干不下去了,提前退休养老。
  人在人情在。人一走,茶就凉。陶平可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想了想,说:“这事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崔浩还想说什么,可看了看王淑兰,又闭上了嘴。
  走到门口,王淑兰还不忘提醒陶平:“陶行长,夜长梦多,我担心有些人已经开始活动了。”
  王淑兰猜的没错,此刻,城北支行的行长魏大勇正坐在叶欣的办公室里。
  作为一个在基层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子”,别的没学会,观言察色、看风转舵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无论谁当分行行长,对他来说,都是一样。魏大勇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有啥奢望,只要能安安稳稳当他的支行行长就行。
  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现在一把手和二把手闹开了,逼着你站队。
  站队不可怕,怕的是一旦站错了队,多年的奋斗全无,一夜回到解放前。
  一开始,魏大勇本能地了选择陶平。王淑兰说的没错,叶欣只是来镀金,也许这金还没镀完就走人了,靠不住。
  可如今陶平生病,已经好几天不上班了,行里又传出陶平将要提前退休的消息。
  消息来源不可考。有人说是信贷部,有人说是人事部;也有人说是银监局,更有人说是省行。
  魏大勇半信半疑。可那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煞有介事,不由你不信。
  想了又想,魏大勇终于决定先做点什么。于是,他鼓起勇气,叩开了叶行长办公室的房门。
  在行长室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魏大勇出来了。脸上的神色明显轻松了不少,驼下去的背似乎一下子捋直了,走路的步子也迈大了不少。
  接着,在魏大勇之后,又有几名支行行长去了市行,与叶行长见了面,谈了话。
  到下午王淑兰得到确切消息时,在这一天里,已经至少有七名支行行长到过叶行长的办公室。
  王淑兰坐不住了,她明显感觉到了什么。
  终于,她拨通了陶平的电话:“陶行长,你要是再不回来,我看真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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