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万符朝宗

  落云子一马当先,次为几名新晋老怪,再有众多强者紧随其后,径往逆仙峰飞去。
  连续在薛灿灿帮助下踏空虚渡。
  余留弟子则分赴各处传送点,争先恐后赶往逆仙峰,生怕慢得半拍就错过了这场热闹。更有甚者,直接以符传音给平日里交好的逆仙峰弟子。
  “到底啥情况?”
  “会否又是那魔头捣鬼?”
  “人在栖霞闭关,符却飞往逆尘峰,按说不是。”
  “除非……他挪窝了?”
  “不该呀。先前童泰在传音符里还吹呢,他们一直在那边紧盯着,说啥‘蛾子都进出不了一只’,但有风吹草动必能察觉。”
  “更何况连师兄也在!就算能避开山下百十对招子,但要躲过连师兄,可绝不容易。”
  “瞎猜个屁。”
  “过去之后一目了然。”
  类似的场景正在净妖山中轮番上演,各峰弟子的心思几无二致:若不知符的去向还则罢了,而今既知符向,是有去无回还是虚惊一场,自当见个分晓;要是符纸有去无回,也好及早另作筹备。
  及至最后几拨人马匆匆赶到,地宫外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人列成墙。
  符也在围,里三层外三层将血宫所在的山体团团裹住,据阶位高低从上到下次第排开。
  循此章法,哪怕符有二十余万,却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毫无杂乱之感;也没有其他动静,就那么仅悬空竖立,似通灵一般明显在等待什么。
  就此森严架势,与其说是“环绕”,莫如说是“拱卫”。
  人墙。
  符围。
  相映成趣。
  然而场间弟子却无心于此。
  “这不传闻中封禁阵灵残魂的地方么?往日里倒常听人提起,实打实来看还是头一遭。”
  “该不是那残魂在搞幺蛾子?”
  “冲击封印啥的。”
  “屁的幺蛾子。”
  “你们后来的可错过了,先前宗主已问过王、穆两位长老,又以神念探过,确认就是宠渡那魔头在里头。”
  “哎哎哎!戚胖子在那边。”
  “哼,一群魔孽。”
  “宗师兄他们也到了,咱们过去汇合吧。”
  “你试试!挤得过去算你能耐。”
  “快看。符动了、符动了。”
  “看起来怎么像是在……叩头?!”
  时值宠渡以指代笔完成最后一抹光弧,二十多万张符纸齐齐顿颤,由竖直转作横平又立起……循环往复状似俯伏。
  似众星拱月。
  似信徒朝圣。
  似在拜它们的王。
  如此接连九次,符纸平铺不再立起,——宛如人之五体投地。
  洞外早是鸦雀无声,下起喽啰上至老怪,震骇与惊疑交加,便似被被人扼紧咽喉,捂住口鼻,竟一时忘了呼吸,整个儿都懵了。
  啥场面啊这是?
  简直闻所未闻!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哪卷古籍有过哪怕丝丝记载,完全无从参详。
  纵是人仙,据其面色来看,那灰袍老者也不见得就淡定多少,“万符称臣!这便是先天之威么?”
  由此也造就了净妖宗历乃至整个玄门历史上长盛不衰,历久弥新,为人津津乐道的一段传奇:
  净妖山上百家争鸣,
  血宫洞外万符朝宗。
  “听说了没?栖霞峰苏师叔与宗主正论着哩,前面的师兄传过话来,‘先天一出,今符皆跪’云云,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可不就归个元么,与符何干?又能扯上啥关系?”
  “鬼晓得!”
  “管不了那么多了,以后路上都把眼睛放亮些,若是撞见那魔头,尽量绕道走。”
  “都听见没?”
  “把话往后传啊。”
  “今后躲着走,免得……魔头……死了。”
  ……
  “宗主说那魔头出了啥符。”
  “据说是升仙。”
  ……
  “宠渡飞了。”
  “不是跪了嘛?”
  “我咋听说是说升天?”
  “明明是飞升。”
  “吓?!”
  “究竟哪个是真的?”
  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早与原话的意思风马牛不相及;但该说不说,却歪打正着道出了地宫内的部分实情。
  只为画出简单的两笔,宠渡是真的在鬼门关口上兜了个来回!
  此刻他浑身浴血,紧咬着牙关躺在池边抖如筛糠,也不知是侵袭全身的剧痛使然,还是因为兴奋——据其眼神中的激昂与火热来看,更可能兼而有之。
  成了!
  真的成了!
  距地面三尺高处,飘着斗大一个符象:两道金灿灿的弧纹从彼此中间穿插而过,随后延展,弯曲,形似一个——
  ∞
  细察之下又非全然相同,符象左右两端并未闭合,各有一截缺口。
  晶晶点点的金色光沫在四周浮游,环绕,它是如此简单,简单到仿佛是孩童随手的涂鸦;却以有限的结构包容着无限妙义,正应了那个人尽皆知的古老说法。
  大道至简。
  宠渡很庆幸,庆幸今生这么早就能见此一道符;更庆幸先前炼化了龙血,否则必然扛不住符力,早因肉身崩裂而暴亡。
  现如今符是刻出来了,可如何化为己用呢?
  瞟一眼不远处的角落,宠渡暗将手中的歪嘴葫芦握得更紧了几分,以应突变,却听那蜥龙残魂一声轻笑,于是笑问:“道友似有指教?”
  “尔境界低微难以察觉,咱家却有感应。”龙佬捻捻须笑道,“此符既出自你手,自然与你最是契合。”
  “旁人抢不得?”
  “能。”
  “然则?”
  “代价不菲,甚而得不偿失。”
  “我就说你怎如此沉得住气。”
  “算你运气。”龙佬冷哼道,“咱家若非残魂,必要夺你这份机缘。”
  “拿来如何,干看着?”
  “真当咱家无所不知?”龙佬翻个白眼揶揄道,“怎不问你自个儿,可有过类同经验?”
  类似?
  相关?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宠渡看来,此番能感悟先天符全赖玄混道意;道意又源自造化命盘;而命盘当初是咋解封的、又咋认主的来着?
  宠渡想到了血,顺手在伤口处蘸了两滴往上甩,果见那血滴化入符中,随即再无动静。
  难道非心血不可?
  且不说自己无法提炼心血,单论直觉,宠渡也以为心血不管用。
  思来想去福至心灵,宠渡面露喜色。龙佬见状急问:“你想到法子了?”宠渡咂咂嘴,“试试而已。”便望那先天符象摇头晃脑念道:“其形也有涯,其义也无涯。
  “以有涯承无涯,至哉。
  “以无涯化有涯,妙哉。
  “……
  “既奉吾主,岂曰无名?
  “今特赐汝名。”
  “名为……”宠渡将手朝符象一指,“‘无量’。”
  似是回应,无量符猛地一颤,电光石火间缩小,拉长,猝不及防拍下来。
  左右以鼻梁为轴。
  上下以眉眼为界。
  符印不偏不倚,正正烙在眼部,将双眸圈在当中。
  顿似有块烧红的烙铁砸落,骤然泛起的剧痛仿佛要将面颊灼穿。怎熬得这生苦痛!宠渡闭眼护面,在地上翻来滚去不住哀呼。
  凄厉的惨叫经洞道的石壁上来回碰撞,叠加,传至洞外时犹如鬼哭狼嚎,闻者心惊。
  “哈哈!莫非遭了反噬?”
  “我就说嘛,但凡沾上‘先天’二字,岂有那般易得?”
  “没准儿被残魂夺舍了呢。”
  “不论怎样死掉最好。”
  “这魔头合该千刀万剐。”
  众人的议论若能传进洞去,必要被宠渡耻笑:跟小爷此时的苦楚比起来,千刀万剐算个屁!
  那阵灼烧深入骨髓,乃至魂魄,再由内而外流转四肢百骸,真痛得个昏天暗地日月无光——说是“生不如死”之最也毫不为过。
  汗流如瀑。
  鲜血淋漓。
  大地被染成一片猩红。
  说时迟那时快,灼感飞速侵伐,进而漫至全身。
  每条肌理已成金丝。
  每寸皮肉都透出金辉。
  宠渡攥紧拳头朝天一声怒吼,不自觉将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
  砰!
  两束金光从眼中应声迸射,撕裂地宫里的昏暗直达洞顶。随即一股气息轰然爆开,搅动劲风飞沙走石。
  龙佬抬手遮面,偷眼观瞧,登时双目圆睁险将眼珠子瞪出来,哪里还有顾虑!忍不住扯起嗓子顶风喝问。
  “这是何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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