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放风

  进还是不进?
  顺子站在院墙外,心里满满的都是抗拒。
  虽然老张对自己不错,而且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可他心底深处就是不喜欢。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老张一把抓住顺子的裤腰纵身跃起,这次直接越过了墙头,稳稳地落在了院内。
  伸手从一片稻草堆上提起包裹,老张朝顺子展颜一笑:“到家了,跟我进屋。”
  顺子吓了一跳,老张的那张脸阴森恐怖,笑起来格外难看。
  不知他何时又换了一张面具。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开锁、进屋、关门插门闩、点亮油灯,老张熟门熟路,显然这里就是他家。
  准确地说,应该是窝点。
  老张拉过条凳子示意顺子坐下,随即把包裹放在八仙桌上,挥手之间,包裹上的几个死结已全部打开。
  灯光下,黄灿灿的十分耀眼。
  这是金条,足足有二十根。
  在金条旁边,则是细长的红纸卷儿,层层叠叠堆了老高,不知道是啥玩意。
  从包裹放到桌面时沉闷的声音来判断,这玩意死沉死沉的。
  再往边上则是一把盒子炮,还有一把小巧的手枪,手柄上还有一串英文字母。
  顺子不认识,也懒得去琢磨。
  反正都是偷来的东西!
  曹思东那老屠夫坏事做尽,盗了他家一点都不冤枉,顺子甚至还有些暗暗高兴。
  可是,他又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那九个铜子儿被偷,在他心里埋下了深深的阴影,顺子恨死了这些损人利己不劳而获的偷儿。
  若不是被偷,自己这时说不准已经找到了正经活儿,堂堂正正在靠力气吃饭。
  根本不用去行乞,或是跟人前去偷盗!
  虽然这一大堆都是金银财宝,可顺子还是带着几分嫌弃的眼光打量着它们。
  在红纸卷儿上面,是几根老旧的卷轴,想来是些有年头的名人字画。
  老张走到东边山墙边上,伸脚在墙根处轻轻一踢,吱呀呀一阵闷响,一扇小门徐徐移开。
  小门里面黑洞洞的,顺子定睛细看,灯光摇曳时,里面似乎泛着金光。
  原来这是藏宝的暗室。
  顺子有些纳闷,老张这是拿自己一点都不当外人啊。
  老张折返身,提起包裹,把一大堆东西在暗室内分类放好,这才回到桌边坐下。
  “顺子,放风辛苦了,这五十块大洋是你应得的。”
  老张顺手把一根细长的红纸卷儿丢在顺子面前。
  五十大洋?!
  顺子有点晕,那么大一堆红纸卷儿,不得有一千多?
  在这之前,顺子见到钱最多的一次,还是离开老家卖房子那次,仅仅五块大洋而已。
  这得是多少院子?
  顺子狠狠咽了口唾沫。
  财帛动人心,那一刻顺子心动了。
  他伸出手,想要收下那五十大洋,手伸到半途,硬生生停了下来。
  “你说啥,俺就在墙头躺了那么一会,就算是放风了?”
  顺子抬头看向老张,继续说道:“第一,俺事先不知道你去干哈。第二,俺在墙头上啥也没干。这咋能算是放风,你休想拉我下水!”
  老张被气笑了,“哟呵,你个小屁孩子,还嫌钱压手了,今个俺可是第一次见。”
  顺子没好气道:“来路不正的钱,就是压手!”
  老张站起身,竖起了眉毛,“照你这么说,俺老张的这一身手艺,你是不稀罕学了?”
  “不稀罕!”
  老张叹气:“年少不知嬢嬢好,错把妹妹当成宝。多少人上赶子想跟我学,老子还懒得教哩!等你小子回过味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顺子坚定地摇摇头:“俺不后悔。”
  爷爷生前常说冤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
  这虽不算是谆谆告诫,也没让顺子答应过什么,可顺子就是觉着,爷爷尸骨未寒,自己转脸就做了贼,以后有什么脸面见他老人家?
  再就是,他深切感受过被偷之后的那种无助、绝望。
  诱惑再大,顺子也不愿做贼。
  老张疑惑:“为啥啊?”
  “能不说吗?说出来伤人。”顺子对老张印象不错,有些话不想说得太明白。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嘴上留德也是一个道理。
  “看把你能耐的,不想说就睡觉!”
  这一番折腾,马上鸡都要叫了。
  尤其是顺子这小子,脸色熬得蜡黄蜡黄的。
  老张到床前拉开被子,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空床,“被子都在墙边柜子里,自己拿!”
  说完老张倒头便睡。
  次日起床时,旁边床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顺子已经不见了人影。
  桌子上的五十大洋,连封皮都没拆。
  老张看着空床笑了笑:这小子,倒是挺会耍心眼。
  老陈家的人,一代代的,一个比一个倔。
  想在我老张眼皮子底下溜走,真当老张一辈子江湖白混了?
  不过传手艺这事不能着急。
  牛不饮水强按头,也学不出个啥名堂。
  至于老陈家的其他事,老张还没来及问,不过他也不着急,他就是冥冥中觉着,顺子这小子迟早会回来。
  至于顺子会不会去告发他,老张更不担心,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力极为自信。
  这孩子宅心仁厚,损人利己和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都不会去干。
  老张换了绅士打扮,除了吃饭便是闲逛,等着顺子回来。
  两天过去了,院子内外丝毫没有顺子来过的痕迹。
  老张一拍脑袋:按照陈家人的脾气,怎么可能自己回来!
  这小子要是入了丐帮,到时候找丐头要人,倒是桩麻烦事。
  次日天刚蒙蒙亮,老张便起身奔往火车站,径直来到候车厅。
  看到长凳上蜷缩的那个身影,老张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张笑吟吟地在长凳上坐下,等着顺子醒来。
  小样,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还不是到火车站重操旧业来了?
  想想也是,这小子身无分文,除了乞讨没别的办法。至于给人帮工,没哪家会有那个善心。
  老张就这么静静坐着,等了半天,这小子才动了一下,翻身把手臂从脸上拿开。
  老张低头看向顺子,脸上有拳印,有抓痕,还都是新鲜印子。
  陈家人脾气倔,知进退,但是眼里从不揉沙子。
  从这受伤的规模来看,这小子肯定和小乞丐们开干了,不然不会伤成这样。
  只是这脸色,红得太不正常了。
  老张伸手搭上顺子的额头,吓了一跳:咋这么烫!
  他二话不说,伸手把顺子扛上肩头,就向外走。
  刚出候车厅大门,就见外面五个精壮男子领着一帮小乞丐,乒乓二五一字儿排开。
  领头的那人朝老张喝道:“这小子打伤了老子的手下,哥们,识相点,把这小子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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