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神仙,桃李遍天下

  且说谢泽之一路疾驰,到了皇城已是清晨。因得莫缄叙提前安排,他一入城便有人来接应,带他换了衣服后,入了将军府后门。
  带路的人告诉他,他们几番托关系找到了将军府中的老管家。这老管家一直跟在将军身边,将她当女儿一般抚养,为人正直,听说此事后愿意帮忙引荐。
  老管家面容和蔼,见谢泽之虽着普通布衣,但气质不凡,说话谦和有礼,心下对他顿生好感。言说他们家小主人正在后院练武,还需等她片刻。
  他引着谢泽之穿过将军府后院,来到一片竹林处。林中一位身穿黑色劲装,高束马尾的姑娘正舞着长枪。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但枪法凌厉,势若游龙。
  谢泽之站在远处,透过她想到了姜芷夏。
  那时她在自己的道场住着,却不爱与他交谈,见他来也只是抬了一下眼就当打招呼。他也不在意,在她身旁坐下,和她聊天,每每说上一百句才得她一句回答。
  他曾怕她无聊,对她说后山有一片空地,她若是想练功可以去那里。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不会收到她的回应,没想到她竟抬起头认真地问他:“后面有你的仇家吗?”
  “没有。”
  “那你要我去那里做什么?”
  “习武之人不都要练功的吗?”
  “练习打树?”姜芷夏先是疑惑,之后又很严肃地告诉他,她很忙,没有功夫去打树。
  “不是……”他没想到这个问题竟然这么难回答,“习武之人讲究要勤练习。不然时间久了就会生疏。”
  姜芷夏觉得他说的没错,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抄起开阳真人送她的刀就出门了。
  一个时辰后,一众仙家跑到谢泽之家门口向他讨要说法,问他的人怎么随便打人呢。
  谢泽之挨个给众人道歉后,无奈地看着不知道自己错哪儿的姜芷夏。
  后来他才知道她根本不需要练习。有些东西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想忘都忘不掉。
  在他出神之时,那位将军也练完了枪,转身就见一风光霁月,仙姿秀逸的男子直盯着她看。她不是忸怩之人,可还是被这热切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稍稍低头,回避他的眼神,随即径直走到他面前,“钱叔说有人要见我,是公子你吗?在下钱晓,敢问公子姓名。”
  谢泽之回过神来向她行礼,简单介绍自己姓甚名谁,但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
  钱晓邀他去前厅说话。谢泽之从言谈中发现这姑娘颇像后来变得爱说话的姜芷夏,不会隐瞒自己心中所想。哪怕是对他这个外人,相谈几句熟悉起来便什么都说。
  她直言当今皇帝昏庸,朝堂上经常听信小人之言,更对魔界恨之入骨。又说魔界害得她家破人亡,有生之年誓与魔界不共戴天,见之必杀。
  “姑娘,对仙界有什么看法?”谢泽之试探性地问道。
  提起神仙,钱晓倒没有常人的不屑或憎恨。相反,她因得过神仙的帮助,对他们十分信任。
  当年,她和管家两人去投靠亲戚,路上遭遇山贼幸得一位仙君所救。她还跟着他念了几天书。之后,好不容易找到亲戚,谁知他见钱晓生得漂亮,起了歹心,转手将她卖给大户人家做小妾。
  “我当时以为这辈子就只能在内宅后院和那些姐姐斗一辈子了。万没想到后来又来了个姐姐,她说话直爽,还能洞察人心,就是记性不太好。
  她化解我们的恩怨,还帮我们找到自己擅长之事,教我们养活自己。我对女红不擅长,又不会做生意。她思来想去问我愿不愿意学武参军。不瞒你说我这一身本事就是她教的。之后我带着钱叔逃了出来,乔装改扮参了军。现在逢年过节,我还能收到之前后院姐妹寄来的特产。
  他们两人虽然没有言明自己的身份,但我知道他们就是神仙。”
  谢泽之心下了然,“姑娘说的可是莫缄叙和林忆?”
  “你也认识他们?”钱晓听到他们的名字眼睛都亮了。
  “不瞒姑娘,此次我来就是莫仙君安排的。”
  “他们好吗?你能带我去见他们吗?”
  老管家连声咳嗽提醒钱晓不要失了仪态。她这才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泽之并不在意。他将来龙去脉与她讲明,以为又详细描述忘仙所做的事以及城中百姓的惨状。
  钱晓虽同情他们,但不惊讶,“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总要有人牺牲不是吗?”
  她一早见到百姓食用那草的反应后,十分不同意皇帝下令改种那草,甚至威胁他要下令,她就辞官归隐。这周边的小国家很多,皇帝怕她离去后无人守城,更怕她投奔他国,只能同意。
  但几日后,皇帝又召来钱晓,告诉她种草乃是神仙的命令。
  “那位神仙说那草只是提取人身上的气,虽说会对人造成轻微影响,但这些都是为了仙界抵抗魔界。抵抗魔界不能只是神仙一个人的事,我们凡人也该出力。”钱晓言之凿凿,“不牺牲怎么会换来一番新景象。难道靠祈祷就能把魔界念走吗?”
  谢泽之此刻已十分确定这姑娘是被人骗了。
  他说:“既是仙魔之战,第一个牺牲的将军认为该是谁?再者,神仙是来做什么的?如果他们要踩在凡人的尸骨上,打赢他们的战争,那么他们和魔无异。那这场战争说到底不过是内斗,而凡人只是他们两派相争的牺牲品。无论输赢,凡人又能得什么好处。”
  “可那位神仙说……我被魔界的人骗了吗?”钱晓不可置信,“我与魔界交过手,他们身上有一股邪气是藏不住的。那人一定是神仙。”
  谢泽之耐心道:“钱将军,神仙可并非都是莫仙君和林仙子。凡人中存在的问题,仙界中一样有。你且比较他与莫、林二位仙家的所作所为便知他是否值得信任。林仙子可曾在内宅之中,教唆你出头去对抗他人?莫仙君又可曾通过牺牲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钱晓脑中一片混乱。确实如谢泽之所说,莫缄叙和林忆无论何时都是身先士卒,从不像那位神仙一样躲在后面从不示人。
  谢泽之也不逼迫她,换了话题,问她每月都往山中都送些什么东西,又是给什么人送的。
  “箱子里都是些黑气。那神仙让我倒入山间的一个天坑中,他第二天会来查看,但不准有旁人在场,他还在那里布下了结界。”她如实回答。
  “既然如此,将军可否与我一同去那里探个虚实。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神仙?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将军可将我直接交给那位神仙。若我说的是真话,将军也要帮我做一件事给城中百姓赔罪。”
  “好。”钱晓痛快答应。
  还要两日……
  谢泽之算着他还要多久才能回到姜芷夏身边,也担心他是否能在魔界的人来之前赶回去帮他们。
  钱晓抬头见刚才还坦然自若的他现在又眉头紧锁,不知在忧虑何事。
  第二日夜晚,钱晓在送箱子进入山中后,趁着夜色又和谢泽之悄悄返回。因为不知道那神仙来的具体时间,二人只能躲在天坑附近的山洞中。为防被发现,篝火也没有点。
  钱晓到底是个女儿家,与陌生男子独一处还是第一次,借着月色,她看向谢泽之的清俊侧脸,心跳不禁快了些。
  她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为转移注意力,她问他在看什么?
  谢泽之不知怎么跟她解释这诡异的天坑,以及她倒进去的东西。
  忘仙送来的是城中积累百姓怨气,钱晓将其倒入天坑后,这些怨气被结界封住。他想凑近观瞧,但又怕打草惊蛇,只得站在这里等钱晓说的那位神仙出现。。
  “我是不是已经铸成大错了?”钱晓见他不说话,以为事情棘手。
  “没有。”谢泽之安慰她,“将军心思纯良,与神仙又不常打交道,一时不查上了他的当也情有可原。但日后切莫如此轻信他人,倘若我也是骗你的,该如何是好?”
  “我……你是莫仙君找来的人,不会是坏人。”
  “当今乱世,还是提防些好,仙魔都要提防。要都打着莫仙君的旗号,让你为他们做事,你也相信他们吗?”
  钱晓长叹一声,“我就是这点不好,战场上刀光剑影的还能提醒我要提防。回到朝堂,心中就放松警惕,也听不懂那些文臣那些弯弯绕。”
  谢泽之笑笑,“暗箭更要防。你若无法辨明,只看他们的想法是否贴合百姓利益,对百姓有好处。听其言,更要观其行。一时无法辨明,就躲在一旁观察,只要比他们沉得住气,他们就会先露出马脚。‘思危’、‘思退’、‘思辨’是文臣所行,但武将也该三思。”
  他说的话,钱晓都记在心上。她心思聪慧就是缺人指点,如今听他所讲,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谢公子,这件事结束后,你留在我将军府吧,我身边正缺一个人指点。”她拉住谢泽之的袖子,“我愿奉你为座上宾,绝不会亏待你。”
  谢泽之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衣袖,嘴角微翘,“我答应过一个人要给她做话事人,将军盛情恕我不能接受了。”
  “她给你很多好处吗?”
  “很多好处,一个月五十文。”
  钱晓差点惊掉了下巴,“才五十文?!”
  “不少了。”他望着山洞外的月亮,喃喃道:“一个月包吃包住,只是偶尔说说话,要么多钱做什么……”
  另一边,东方楚良从昨天晚上起就被莫缄叙关在山洞中研究解药。现在联系外界的线路已被莫缄叙彻底打通,东方楚良想什么药材只需递个话,就会有人想办法偷运进来。
  实在运不进来的,柳茉思就让动物帮着送。
  莫缄叙询问东方楚良解药的情况。他一拍胸脯,骄傲地说:“放心,明日一定成,不成我吊死在忘仙门口。”
  “你师姐就靠你了。”
  东方楚良抿着嘴没有说话,继续投入到研制解药中。那晚的情形他都看见了,从城门口回来他就憋着一股气,发誓弄出解药后就去砍那仙皇十八刀,为他师姐和城中百姓出口恶气。
  莫缄叙没有打扰他,继续谋划明日行动。姜芷夏传出消息魔界的人会到灭蒙来。他想让城中百姓看到魔界的人和仙皇往来。这样不仅有了魔界插手的证据,仙皇所得香火只怕也没了。
  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他要想个万全之策,争取一举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仙皇因为姜芷夏吃了往生草,以为自此就能操控她,心中正是得意,放松了对莫缄叙他们的监管。就连秀珠向他汇报姜芷夏提刀砍人之事,他也只认为是她没了往生草的正常反应,一心只等魔界的人来。
  所有人都在期待明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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