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猫戏老鼠

  酉时,天空中乌云密布,大滴大滴的雨水砸落在地面,由于崇州的地势原因,积水难退,逐渐在地上形成了浅浅的水面。
  崇州内城已然化身成为战场的中心,到了这个时间节点,就连滂沱的大雨都无法将冲天的火焰浇灭。
  火光连绵,那边传来的碰撞声,哭喊声若隐若现,全城的百姓都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意识到崇州发生了惊天的变故。
  寻常的老百姓根本连家门都不敢迈出,年老的婆婆跪在地上口中絮絮叨叨的念叨着“阿弥陀佛”,乞求着那位无所不能的如来佛祖降下庇佑。
  女人怀抱着襁褓里的婴儿,一遍又一遍急促的唱着儿歌,安抚着幼儿的情绪。
  男人或是拎起锄头,或是抓起铲子,更有甚者,悄悄地将短而锋利的匕首递给了妻子或女儿,仔细嘱咐她们若是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莫要让自己落入生不如死的境地。
  漆黑的夜里,几十上百道身影如魔神般在里面穿梭。
  大滴的雨水落在他们的身上,如花瓣般顷刻间绽开,发出钢铁般清脆的响声。
  狂风暴雨中,他们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出手的动作干净而又利落,寒芒在雨幕中一闪而过的瞬间,便能带起一连串的血珠与飞扬而起的人头。
  刃不沾血,滂沱的大雨在夜幕下净化洗礼着一切关于罪恶的证据。
  他们是猎人,如同嗅觉灵敏的狼群般,正在追杀着一批在暗夜里亡命逃窜的绵羊。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绵羊群中,时不时地有人回头看,可每一次回首,都会看到令他们心惊胆战的画面。
  穿着符甲的刽子手,眼神漠然的收割着一条又一条为他们断后的人命。
  若换在往日,甚至说中午的时候,他们都不可以用“绵羊”二字来形容,那太温顺,太无害,无论怎么看都与他们不沾边。
  因为他们真实的身份,一个比一个吓人,尤其是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男人,更是崇州的最高官员,一州刺史杨睿广!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自然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哪怕处于逃亡的路上,杨睿广也依然面不改色,在一众慌乱的官员中鹤立鸡群,沉稳过人。
  可逃亡就是逃亡,即便有人为其撑伞,他官服的各处也依然被雨水打湿,神情再从容,也依旧难改狼狈的本质。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人群中,不乏有穿着便服,拉着妻儿的官员,脸色惊惧交加,后怕不已。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是在家中吃着晚饭,便有十几道身影从天而降,悍然展开杀戮。
  之所以能够活着加入大部队,绝大多数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们自己府上的私兵派上了用场,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不过即便这些官员找到了自己的大部队,看上去情况依然不妙。
  敌我双方实力差距明显,且不论那上百道穿着符甲的武士如何解决,光是那两位如毒蛇般藏在阴影里的四品高手,就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之所以对方如猫戏老鼠般迟迟没有出手,思来想去,不过是为了将整个内城里四处流窜的官员都赶入他们的队伍,好一次性血洗干净罢了!
  “道殿的修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官员颤抖着声音说。
  暗夜中,有穿着纹有复杂瑰丽图纹道袍的修士在阴影中如鬼魅般出现,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会有人头落地。
  即便官员认不出他们的呼吸法特征,也能够从他们那张死人般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面孔,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只有宣扬“天人合一”,“灭绝人欲”的西齐道殿,才会诞生这种冷血无情的修士!
  “到现在陈司马和不良人都没有出现,你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人怒骂,身着的官服品级只是八品,却一点也不在乎了。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一种不妙的猜想。
  “我的霖儿……”有人在哭,亲生的宝贝儿子死在自己眼前,所受的冲击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除的。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逃亡的队伍中此起彼伏的响起,或是推卸责任的互骂,或是积怨已久的敌视……所有的矛盾都在生死面前放到最大,若不是此刻关头特殊,巨大的压力之下,恐怕都要有人拔剑相向了。
  混乱中,崇州长史凑到杨睿广面前,低声说道:“刺史大人,此刻人心惶惶,实在不宜再待,不若我们带他们跑向浮华门,再让您那位四品的手下带我们趁乱出城。”
  浮华门,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住宅区。
  那里有数以万计的百姓生活着,若是一众官员跑到那边,恐惧的百姓定然会被外边的动静吓得一涌而出,从而起到搅浑局面的作用。
  这是一条毒计,相当于用无辜的百姓作为诱饵,为他们争取逃命的时间。
  杨睿广转过头,用一种像是看死人般冰冷的眼神盯着崇州长史的脸:“倘若陈巨真的是齐国的奸细,你以为现在还能出城?”
  他不得不承认,这条计谋存在成功的可能性。
  但问题是城门被封,这是所有聪明人都能想到的事情,否则的话他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往外城跑?
  而且,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这件事一旦做了,事后定然会引发难以想象的风波,那是千秋万代都洗不干净的骂名,倘若真的活了下来也就罢了,但问题是死了呢?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大人!到了这一步谁还管以后啊!”崇州长史满脸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强压声音,恨其不争般说道:“倘若命都没了,还要声名作甚?咱们又不是那些腐儒,死都死了,还管以后?”
  “再者说了,那丛林格斗场明显有变,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那么多人死在那里,你觉得我们这颗头还能保住?”
  杨睿广脸色煞白,在狂风暴雨中沉默了。
  崇州长史见状,一不做二不休,转身便对后面的人群下令道:“换路线,我们转去浮华门!”
  一众官员都是人精,眨眼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人们面面相觑,有迟疑者,有沉默者,但凡是有露出愤懑之色,想要出头者,都会被身边人的哀求之色压下去了。
  于是无论男女,此刻的表情都逐渐同化。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逃亡的队伍中流转。
  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成为了一根绳索上的蚂蚁,似乎在艰难的向着一条不知未来的道路前行着。
  或是生存,或是毁灭。
  即便毁灭的阴霾更加浓重,他们也只能跟随着引路人前行,别无选择。
  ……
  遥遥尾缀着逃亡队伍的追兵,立刻便察觉到了对面路线变更的情况。
  暗夜中,三道并肩而立的身影相视一笑,眼神中都带着某种冰冷的嘲弄之色,似乎对这场猫戏老鼠的游戏格外满意。
  “做得不错。”一人开口。
  “一切都在按计划中进行。”另一人说道。
  中间那人气质最为冷冽,漠然说道:“待羔羊与蝼蚁汇合,便可以展开收尾工作了。”
  右边那人在轻笑,像是目睹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崇州官员为了活命,逃亡途中害死数万百姓……哈哈哈,太有意思了,此事一出,号称‘天下第一强国’的大虞地位必然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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