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张府

  第二日一早,明黄的帷幔里,兕妩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坐起身打了个呵欠眼睛还是闭着的,听见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是床幔被挂起的响动,一杯漱口水抵在唇边,吐出漱口水后,一杯七分烫的莲露饮递了过来。
  兕妩就那样闭着眼迷迷瞪瞪的接过杯子喝了好几口,这才稍微醒神,微微仰头就看见半蹲在榻前的进忠,眨巴了下眼睛似乎是想看清眼前人。
  “进忠?揽月呢?”
  进忠垂下眸子掩藏住情绪恭敬道:“回主儿话,揽月姑姑去张罗给您裁制旗袍的事儿去了,昨儿主儿说让奴才近前伺候,姑姑就吩咐奴才等着主儿晨起。”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兕妩又喝了几口水,进忠极有眼色的接过杯子递给一旁的丫鬟,不声不响的伺候主儿穿鞋,穿好后站起退后几步吩咐道:
  “伺候主儿洗漱。”
  等小丫鬟给小主洗漱好后,进忠上前接过丫鬟手里的衣裳,亲手替主儿穿好,他手脚很轻很快就整理妥帖了。
  “主儿好了。”
  兕妩闻言睁开微阖的眼眸瞥了一眼恭敬候着的进忠,见他低垂着头帽檐遮挡住眉眼干脆偏过头就那么看着他,视线从下颌游移向上,抬手手指一抬掀掉了他头上碍事的帽子。
  进忠没有任何动作乖顺的站在原地,没了帽子露出了隐藏在帽檐下的眉眼和额头,虽然身后留有长辫但头发并不是半月头。或是帽子压过的缘故,短发看起来有些凌乱微分的碎发并不服帖,透过额前的碎发隐约可见齐整的发际线和光洁饱满的额头优越的眉骨曲线。
  看了自己想看的兕妩施施然收回手坐到梳妆台前,心情颇好道:“让竹月过来给本宫梳头,你让人传膳顺道看看八爷起身没。”
  “是。”言罢就乖乖蹲身去捡掉落地上的帽子。
  “本宫许你不必带那帽子了,去吧。”
  “奴才谢过小主,奴才告退。”
  进忠领命后将帽子拿在手中退几步转身走出室内,走出寝殿大门晨风一吹带来凉意让他喟叹一声的脚步也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门内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随后抬步离开。
  等兕妩从内室出来,前厅里并未看见八爷的身影。见主儿扶着竹月的手臂出里间来,进忠自然而然的上前准备布菜。
  “八爷呢?还未起吗?”
  “回主儿话,八爷一早就回香堂了似乎是有什么事,走前留话说让主儿给他将偏殿留着。”
  兕妩噗嗤一笑:“他脸皮还真是够厚,当本宫这儿是什么地儿。”
  “那奴才让人回绝八爷?”
  “不必,由着他吧,左右宫中空荡多个解闷儿也好。”
  “是。”
  进忠恭敬布着菜没再说话,前厅一时有些安静,这样的安静让兕妩也没了什么胃口,
  “进忠。”
  “奴才在。”
  “坐下配本宫用些,一个人吃不香。”
  进忠有片刻停滞,而后从善如流道:“奴才遵命。”随后一撩衣袍坐下。
  这倒是让兕妩有些稀奇:“我以为你会说这不合规矩。”
  进忠微微笑了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主儿有命奴才怎敢拒绝,奴才谢主儿恩典。”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进忠这下知道了,主儿似乎并不太在意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更喜欢随意自在些。
  用过早膳,揽月带着内务府葭月给主儿量定尺寸,随后敲定了用什么料子做什么花色,之后葭月便回了内务府。
  左右没事,兕妩准备出去玩玩,打定主意后就带着揽月和进忠两人出宫了。
  车驶出宫门司机询问去处,兕妩想了想说去梨园,八爷不是说过九门二爷唱戏很好吗?今儿就去捧个场。
  车稳稳停在梨园门口,兕妩看着梨园的门脸点了点头表示满意,随后就任由进忠扶着进去了。
  兕妩不是差钱的,选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了,戏还未开场人倒是已经来了不少,有不少人打量着这位满清格格打扮的绝色女子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兕妩丝毫不在意这些拉着揽月和进忠坐下了,
  “别站着挡了后座,本主儿可没包场仔细搅了生意扣你们在这梨园做跑堂。”
  揽月失笑:“主儿别打趣奴婢了,奴婢要是做了跑堂的心疼的不还是小主您吗?”
  “是吗?本主儿会心疼吗?进忠你说我会心疼吗?”
  “揽月姑姑肯定不会让主儿心疼的,主儿放心姑姑是带足了银钱的,必定不会让小主有心疼的机会。”
  “噗嗤!你们啊!说不过你们。”
  不久锣声响戏开场,兕妩也见到了这位红二爷的庐山真面,还真不怪八爷吹的高,这个二爷确实是身段唱腔双绝,从前自己不爱听戏,但是皇兄爱听,跟着听多了也能分出好赖坏,红二爷这把嗓子确实难得。
  兕妩眼中台上的人渐渐被另一人取代,每一个旋身抬眸婉转音调都像极了他,可——他是谁?
  台下的兕妩看着二月红出神,那眼神明显是透过他在看别人。台上的二月红也在观察兕妩,也看见了她眼中汹涌情愫。
  九门之间消息传的都很快,关于这位据说是清朝格格的兕妩的消息二月红也是知晓一二,她的消息在九门乃至于长沙城可谓是一时间风头无两。
  兕妩身为处别宫的主子本就引人瞩目,从前九门只知道别宫不是能随意招惹的存在,很久之前就有人打过别宫的主意,结果人第二天就血糊糊的一排排吊在的长沙城楼上,虽说谁都知道是别宫下的手,但是任凭你查个底朝天你也找不出任何证据来指控。不过好在,别宫并不会胡乱出手只要别去招惹。
  进忠察觉到台上人的目光是不是落在主儿身上,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抬眼直直与二月红的视线对上,眼里全是警告,二月红这才收敛打量的视继续走戏。
  听到一半,兕妩脑子乱的不行,颇有些失态的起身带着人离开了梨园。原地桌上只留下丰厚打赏,这让余下的看客都瞠目结舌。
  出了梨园兕妩站在原地不知道往哪儿走,脑中那个事儿穿着戏服事儿穿着粉白休闲衣的身影越来越淡,让她想抓都抓不住。
  定定站了半晌,看着繁华街道陡然就失去了方向,像是迷路的旅人,如此便也就索性走到哪儿算哪儿。
  等漫无目的的走了半晌,兕妩察觉到揽月和进忠越发浓厚的担忧,这才牵起一抹笑故作轻松道:
  “你们平日里会出来逛吗?有什么好玩的吗?”
  揽月心里虽然还是忧心,还是带笑回道:“回主儿话,平日里除了六影,奴婢和内务府四月,其余人并不常出来。宫中什么都有他们也不喜出来走动。”
  兕妩点点头,看着热热闹闹的街市打笑着打趣道:“咱们像不像是白龙鱼服微服私访。”说完也不需有回答,抬步自顾自往前走。
  揽月和进忠眼里,主儿方才的笑有些牵强,言语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怀。二人知晓主子并不需要什么安慰,安慰只是让伤疤更痛而已,主子现在要的不过是陪伴。
  一路逛下来,但凡是兕妩觉得不错的都给了赏,长沙城里除了个出手阔绰的散财仙女的消息跟张腿了一样席卷全城。
  就这样一路溜溜达达的,走到了张启山的地盘,他的府邸倒是和他的人一样凌冽又不失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溜达到这本想掉头离开的,谁知还没等走几步身后就传来张启山那还算是熟悉的声音:
  “兕妩都走到我张府门口了,不打算赏脸进去喝口茶吃个便饭吗?”
  兕妩停下脚步转过身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道:
  “既然启山都这么说了,我就这么走了好像也不太好。”
  张启山挑了挑眉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叫自己,不管是自己还是张日山都有一瞬间的怔忡。
  兕妩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张启山就是叫的自己的名也没有叫自己的姓啊,所以自己也没有叫他的姓好像没什么不对?吧?
  看着兕妩面上的表情,张启山似乎是猜出她唤启山的缘由了,脸上不由有些失笑,亲自上前引着人进的他的府邸。
  进去后张启山招呼兕妩坐下,吩咐管家中午多做几个菜北方菜式为主。兕妩是个闲不住的,她刚刚就好奇张启山院子里那尊巨大的金身佛像,见张启山吩咐完管家之后被进来汇报军务的亲兵绊住脚,于是就自顾自出去闲逛起来。
  见兕妩闲不住,张启山示意张日山过去跟着,免得被那些兵冲撞。
  一路溜溜哒哒的走着,入眼的不是地就墙除此之外就是几步一岗的兵,兕妩无语:
  “张启山这府邸还真是无趣的仅,什么景都没有,那少得可怜的绿植被拘在巴掌大的地儿,看着憋屈的紧。”
  张日山跟在后头顺着兕妩的视线看过去,看见花坛里的绿化,似乎好像确实有些可怜?
  余光瞥见顺着自己话去看花坛的张日山,兕妩干脆转过身定定看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熟悉,好像从前见过,但是她又可以确定皇宫里绝对没有出现过这样一张脸。
  想不明白干脆就直接问:“张日山,是叫这个名字吧。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张日山还没从突然被直勾勾盯着的羞赧中缓过神,就听见兕妩的问话,下意识就回答道:
  “四天前,我们在城郊山里见——”
  “我问的不是这个,除了那次或许是更早之前,我们见过吗?”
  张日山都不用想就直接道:“更早之前我们肯定是没有见过的。”剩下的话在心里道,这般颜色之前若是得见绝对不会忘记。
  兕妩见张日山似乎是真的没有见过自己,那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呢?
  心中有事就那么胡乱走着,等溜达到大佛跟前兕妩才回神。
  大佛走近了看还真有几分震撼,巨像只堪堪露出了心口往上,余下的部分隐藏于地下,从栏杆处看下去地下黑咕隆咚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兕妩想到张启山佛爷的叫法不由发问:
  “所以佛爷不是张启山的小字,是因为这个佛吗?”
  张启山处理好事情过来就听见兕妩这一问,行至近前看着佛出声道: “是也不是。”
  兕妩扶着围栏看着黑乎乎的地底,悠悠道:“哦?启山是在敷衍我吗?”
  “并未,只不过左右一个称呼,或许有的人见过佛这么叫,那没亲眼见过的不过是随大流,所以是也不是?”
  听了这个勉强算是解释的解释,兕妩施施然转身伸出扶过围栏的手,进忠就上前掏出手帕仔仔细细的替自家主儿擦拭手心指间。
  “不是请我吃饭吗?什么时候开饭呢?张大佛爷?”
  ‘张大佛爷’四个字让的杀伤力不低于方才第一次听她唤启山,看着扶了一下围栏都要人擦手不知道还以为他张启山的府邸有多脏的骄矜姑娘,张启山好脾气的挑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兕妩就着进忠的手娉婷袅娜的一马当先朝着客厅走去,张启山见她如此自在丝毫不见外的举动不自觉笑开,一边脸颊因为他这一笑出现一枚浅淡的酒窝瞬间冲散了他的凌厉显出几分开朗和煦的意味。
  吃过午饭,兕妩看着张启山放在茶几边的枪袋有些意动,张启山察觉后把枪拿出来推倒她面前道:
  “感兴趣就试试。”
  兕妩满脸兴味的拿起枪:“张大佛爷是觉得本宫不会用这玩意儿吗?”
  “启山并无此意。”
  兕妩脸上带着笑,动作看似柔缓实则熟练上膛,枪口悠悠然指向对面大马金刀靠在沙发上的张启山,眼里有几分恶趣味的道:
  “起身不怕我对你动手吗?”
  张启山虽然对她熟练的动作有些许惊讶,但对于她最后的问话则是毫不在意,还是那样闲适的倚靠在沙发里,用看小孩子闹脾气的包容眼神看着她。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兕妩有些愠怒,“你这是什么眼神?不如本宫与你比试比试。”
  “好啊,比什么?”
  “箭术和枪法,计靶心数如何。”
  “副官去准备。”
  “是佛爷。”
  不久院子里就准备好一应物什,亲兵们一看是有比试也都来凑了热闹。
  院子放置手枪箭矢的桌前两人并肩而立,兕妩拿起弓掂了掂勉强算是一把不错的弓不是那些轻飘飘的花架子,试了试弓之后拿起箭矢搭上弦拉开,脸上笑容明艳,
  “你要是输了,本宫你张启山随叫随到。”
  “那若是你输了呢?”
  “本宫不会输。”言罢手一松,咻——利剑划破空气呼啸而过直直定在靶子正中心,余下两箭被一起拿起搭在弦上,兕妩拉开弓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张扬,手一松,咻——咻——!两声过后,靶心直接被两只箭矢射穿。
  围观的亲兵发出欢呼,兕妩放下弓甩了甩硌红的右手扬起下巴道:
  “启山兄承让。”
  张启山也不得不承认兕妩的箭术很好,不过他张启山也不会太差。拿起弓箭弯弓搭箭,虽是不能一次两发,但他的劲儿不是一般大,第一支箭矢就将靶心射穿,余下两支箭毫无疑问的从空心中穿过。
  “兕妩觉得如何。”
  “确实不错,咱们这局算是平手。”
  原本张启山想说从箭术出发,她的双发无疑更胜一筹,只不过还不等他多说什么,兕妩就已经拿起了枪来,张启山也随着她的动作拿起枪。
  靶子已经换上了新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开枪,三声整齐的枪响之后,兕妩施施然放下枪朝一旁的进忠伸手,任由进忠捧住主儿的手轻轻揉按,笑看着张启山挑眉道:
  “张大佛爷,你输了,记得本宫传召你便要到。”说完也不等别人有什么反应直接朝外走去,:“揽月进忠,回宫。”
  等人走出府门坐上车离开后,读环的亲兵头冒白冒汗的跑到佛爷跟前,感受着来着佛爷和副官的视线盯着压力回道:
  “佛爷与那位小姐都中靶心,只不过,有一枪比小姐偏半寸。”
  这个结果是众人都没想到的,张启山看着大门的方向兀的笑了出来,嘴里低低呢喃:“爱新觉罗.兕妩,好一个元昭和帝公主,是个厉害人物。”
  输了比试的张启山脸上带着笑的朝客厅走去,张日山还愣在原地看着远处的靶子出神,只是 不知道是不相信佛爷会输,还是在回想方才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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