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这狂妄的老匹夫

  黄员外低垂着肥硕的脑袋,右手下意识地盘拨着佛珠手串。
  与神色担忧的左氏不同,此刻黄员外的内心则满是震惊与疑惑。
  ‘这唐夫子怎敢说一个月内拿下黄田铺?他哪来的自信?莫非这老匹夫晓得了杨总兵和吕大人在元宵节撤兵之事?’
  ‘怎么可能!此事如此机密,知情者除了我以外,至少都是参将级别以上!谁敢胡乱透露扰乱军心?那可是要被杨总兵砍脑壳的啊!’
  ‘等等!莫非,是黑土岭的陈副总兵?这也不应该啊!要说咱们撤回广西,最头痛的必然是陈副总兵,他若把这等秘事曝出,就不怕被献贼反攻?’
  黄员外越想越是惊疑不定,直感到汗毛都已根根倒竖。
  他不确定唐夫子究竟是真知晓还是蒙的,更怕自己一旦答错话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因为知晓广西兵撤退之事的人本就极少,但只有他这个知情者是来到了零陵城的,假若唐夫子真个在大年初十发行第二期军债,且还‘大言不惭’地说一个月内拿下黄田铺,那杨总兵知晓后会作何想?
  而这正是最让黄员外恐惧的地方!假若杨总兵知晓了定会怀疑是他向唐夫子告的密,那他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这还让不让人活啊!黄员外的胖脸已是皱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他都快急哭了不是?
  马车行驶在颠簸的道路上,车外已是愈发喧嚣,而车内的唐夫子、黄员外和左氏皆沉默不语,乖巧的小囡则已靠着左氏沉沉睡去。
  唐世勋知道黄员外此刻定然在疑神疑鬼,是以并未出言催促,他自然有耐心等黄员外自己‘悟’出个所以然来。
  听着车外的喧嚣声,唐世勋知道距离门滩的路程已是过半。
  他撩开车帘一角看向外边,只见不远处的潇水之畔仿若一座大工地般,不知凡几的难民男女们拿着简易的工具,在县衙工房小吏们的指挥下热火朝天地搭建着窝棚。
  所有窝棚皆沿着潇水东岸搭建,自这城南门至门滩的中间段开始,一直延续到门滩的东码头旁。
  此时已是将近未时,寒风虽凛冽,但难民们依旧卖力地挥舞着工具,他们都知道这万间窝棚都是活菩萨唐夫子掏银子为他们搭建的,从湖广中、南部甚至北部历经艰辛逃难而来的他们,如何不感念老爷子的仁慈与恩德?
  是以在前两日唐夫子骑马途经这一长片大工地时,所有难民皆跪在地上对唐夫子磕头,口中说着各种感恩之语,这委实让唐世勋心潮澎湃。
  但唐世勋向来不愿轻易表露自己内心的情感,是以他今日去门滩选择了乘坐马车,并刻意叮嘱亲兵们莫要透露他在马车之内。
  合上车帘后,唐世勋捻须问道:“左丫头,昨日你与许南潇交接时,搭建窝棚的难民男女已有多少?招募的难民青壮又有多少?”
  左氏听到这‘左丫头’三字不禁暗自郁闷,她其实在第一日跟随老爷子来门滩时就说过自己的芳名,但老爷子似乎没记住,是以总叫她左丫头。
  想她都已为人妇多少年了?这丫头二字只在孩提时爹娘才如此叫她不是?
  算了,懒得跟这老糊涂计较!左氏收敛心神,将她昨日与许南潇交接时统计的人数娓娓道来。
  至昨日中午,搭建万间窝棚的难民计有两千六百人,其中男子五百人,难民妇人两千一百人。
  招募的难民青壮已突破七百人,另有青壮的妻儿老小等逾四千人,不少青壮的妻女亦是在搭建窝棚的工地上干活。
  左氏说到这儿后打了两个‘小报告’,许南潇昨日交接之后吩咐县衙工房的小吏,搭建窝棚最多只要三千人,多一人都不必了,且剩下的近四百工人的位子留给男丁,不得再收妇人来做工。
  再有,许南潇还吩咐道,关于唐夫子前日提出的,给上工的难民发放一日三餐伙食之建议,不得执行!依旧为一日两餐,即早上出工前一餐,夜晚收工时一餐。
  唐世勋听罢后不禁一声冷哼,好你个许南潇!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啊?
  黄员外本是一直在沉思当中,听到这声冷哼不禁惊醒过来。
  他还以为唐夫子对他许久不答话感到不满,于是忙恭敬地拱手笑道:“夫子,在下一介草民,对那些个军事不甚了解,不过您发行这军债可是利民的大好事啊!就说在下,昨日认购那五张愚溪军债虽花去了五万两银子,但这五张军债的红利连同本金至少值八到九万两银子!如此奇妙而有大利的军债实乃前无古人之创举!”
  说到这黄员外话锋一转,满脸愁容道:“只不过,即便在下不懂军事也晓得,黄田铺与西塘观岂可相提并论?家兄驻守于西塘观时,满打满算兵力也就一千余人,但那黄田铺的大营可都是杨总兵的主力,哎哟!怕是一万精锐都不止啊!”
  左氏垂首记录着黄员外所说之话,她不禁暗自咋舌,想她前几日陪唐夫子去富家桥营地时,曾看到过叶副将率领千骑奔腾出营,还有白家军的千名步兵操练之场景。
  当时她已是看得头皮发麻,而那也不过只有两千余士兵而已,但黄员外说黄田铺的官兵大营有不止万人的精锐!这岂非吓死个人去?
  唐世勋则心中冷笑,黄田铺大营的确有杨总兵的精锐,但怎可能有上万精锐那么多?
  他自然知道黄员外是故意夸大其词,试探之意图甚是明显,但他并未顺着黄员外的话头去假装犯愁,而是大手一挥,神色傲然地笑道:“上万精锐又如何?老夫麾下之南部防线就有上万将士,加之道州城的申家军,还能怕了你们杨总兵不成?”
  黄员外那肥硕的脸庞一阵抖动,尴尬地讪笑不语,这老匹夫莫不是打了两场胜仗便忘乎所以了?一把年纪的怎如此狂妄?何况这又岂是怕不怕的问题?
  当然,唐夫子的这番话语也让黄员外愈发琢磨不透了,这狂妄的老匹夫究竟知不知道杨总兵要撤离湖广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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