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独树一帜的异类

  亥时过半,文星街灯火依旧。
  千金马骨汤馆一楼的正门外,唐世勋的马车缓缓离去。
  与马车同去的除了仇大刚等亲兵,还有霍百总麾下的数十骑兵、县衙壮班的齐双喜等人和一顶空轿子。
  马车内,唐世勋正听着神色忧虑的知县齐大坚禀明来意,原来还真是柳锡承那边出事了。
  在下午时齐大坚曾拜见过唐夫子,他禀报说柳锡承的铳伤恐有性命之忧,是以让齐双喜等几人和一队骑兵护送柳锡承去城北的府属药局医治。
  谁曾想在半个时辰前,柳锡承的堂兄柳锡武亲自去了府属药局,并把柳锡承给接回了柳府。
  这柳锡武乃是柳将军的亲侄儿,在柳将军麾下任把总之职,他此去药局时只带了一队火铳手,看似并未想要大动干戈。
  毕竟齐双喜这边则有霍百总麾下的一队骑兵,若真动起手来又岂会怕?
  不过,柳锡武的话说的很是漂亮而合情合理,他让齐双喜转告唐夫子和齐知县,柳锡承昨晚所做之事严重影响了唐夫子和柳将军之间的和谐关系,柳将军震怒,要以家规严惩之。
  同时柳锡武还承诺,明日定会将柳八的首级奉上!当然,还有那十万两银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双喜自是不好拒绝,因为他叔父齐大坚本就叮嘱过他,来到城北定要小心柳家。
  且齐双喜知道唐夫子的意图只是想以柳锡承所干的蠢事来逼柳将军割块肉,真要惩处也只会是柳八这个替罪羊,毕竟柳锡承乃是柳将军唯一的嫡子,这在目前的局面下可是杀不得。
  但霍百总麾下那一队骑兵可不这么想,他们的任务是看住柳锡承,怎能让柳锡武给带走?结果这队骑兵的队总竟是不肯放人,导致双方险些发生械斗。
  要说那柳锡武亦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莫要看他只带了一队火铳手来而已,但药局里可没空地供骑兵们摆开阵势,若是柳锡武命那十余个火铳手来个近距离齐射,这谁能受得住?
  齐双喜虽不是个有大决断之人,但他那会儿倒是急中生智做起了和事佬,那是好说歹说让双方消了火气。
  当柳锡武要带柳锡承离开之时,齐双喜说他还发现了个颇为奇怪的事情,当时柳锡承在府属药局内死死地攥住赵丰的衣袖,且他看向柳锡武时,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而且当时药局的老郎中本是要给柳锡承锯掉右前臂,但柳锡武却阻止了此次手术,不容置疑地说他会去东大营请随军郎中来为柳锡承医治云云。
  唐世勋听罢后剑眉微皱,捻须自语道:“柳大炮居然没在画眉铺营地?他怎会亲自来处理这等事?”
  他对柳锡承那蠢货被带走之事倒没太大的怒意,毕竟他不可能为了昨晚之事而真的砍了柳锡承的脑袋,且柳锡武承诺交出柳八和十万两银子,这已经达到了唐世勋想要的目的,而他最在意的是柳锡武的出现。
  要说柳将军麾下最得力的干将,那自然是如今在主持画眉铺和高关岭等地防务的周副将,而唐世勋很清楚柳将军麾下可不止周副将一个有能耐之人,其中有一个颇值得关注者便是柳锡武。
  这柳锡武的外号叫‘柳大炮’,他如今已三十五岁,乃是柳大钧将军的亲侄儿。
  他是原大明在零陵城东大营的把总之一,从职务来看,当初在大明治下的零陵城内,柳锡武的职位比其叔父柳大钧更高,因那时的柳大钧只是城门守将之一,挂百总之职而已。
  当然,这柳锡武的把总之职并非是靠军功所得,而是缘于其父,其父即柳大钧的亲兄长,因其父在崇祯十一年时就已病故,柳锡武得以沿袭把总之职。
  但这并非说柳锡武是个混子,相反,他是个极其执着的职业军人和火器迷。
  作为把总,柳锡武那一司的四百余士兵在整个永州府境内都可谓是独树一帜,因他这一司有八成的火铳手!
  无论是原大明治下的永州府,亦或是如今局面下的永州府之献贼各部,又或是进入永州府境内的广西兵等等,没有哪个把总会把自己麾下的八成士兵训练成火铳手。
  莫说是八成火铳手,就连两三成都没一个将领愿意,唯一的例外就是柳锡武这个异类。
  其实这也有极大的地理环境因素,永州府一带本就气候阴湿,就连火炮还时常因受潮而哑火,更何况是火铳?
  偏偏柳锡武就执着于火器,这一点让许多军中同僚皆难以理解。
  自从柳大钧将军与其姐夫秦大人等一同打开城门投降献贼孙将军之后,作为柳大钧的亲侄儿,柳锡武与其麾下的四百余士兵并未被打散建制。
  其实孙将军根本都看不上柳锡武这支有八成人扛着‘烧火棍’的队伍,但柳锡武依旧我行我素。
  当然,为了给手下弟兄们搞军饷,柳锡武总得做些事儿,于是他便教手下的弟兄们操持火炮。
  还别说这炮手也真是个吃香的技术兵种,后来孙将军便交给了柳锡武一个任务,即训练炮手。
  因此如今在零陵城和湘口关,甚至是唐世勋的南部防线,懂得操持火炮的炮手无论是否出于柳锡武门下,都知道柳锡武的大名与外号‘柳大炮’。
  唐世勋还听说过这柳锡武的一桩趣事。
  与擅守的柳将军和周副将不同,柳锡武不仅擅于操持火炮与火铳,且极力主张火器进攻之法,甚至他还曾激进地提出,从东大营数千将士当中选出两千人来训练火铳和火炮,他说只要让他来精心训练,再让火器局制造燧发铳,这两千火器兵可抵得五千步骑混合之军队!
  当然,柳将军还没疯,他怎可能费那许多银子去训练两千火器兵?更莫说柳锡武还要两千杆燧发铳,这造价谁能承受得起?
  何况除了天干物燥之时,一旦天气有些阴湿,那火铳岂非全成了摆设?因此柳锡承的激进提议自是成了东大营传出的一桩趣事,一众将领们皆对柳锡武的异想天开是一笑置之。
  当初唐世勋听到这则趣事之后亦只是感到好笑。
  诚然,他很认可柳锡武的超前想法,因他很清楚若是真有两千杆燧发铳装备一支队伍,只要运用好火铳兵的战术战阵,五千步骑混合的军队还真不是其对手。
  但这儿一年到头有大半时候都湿气极重,费那许多银子打造一支火铳兵有甚意义?
  何况唐世勋自己就有两把赵载亲手制作的燧发手铳,他承认赵载的制作水平是不错,但与他想要的燧发枪还相去甚远,且就算是赵载所制作的燧发铳,由于造价太高,火器局也根本没法批量生产。
  而即便唐世勋愿意砸银子去批量生产,但如今这燧发铳的装填同样很慢,何况这地方的气候委实不适合当下的火铳发挥太大作用,因此唐世勋真没考虑过在现今阶段去投资研制火器。
  正当唐世勋在想着心事之时,马车在即将驶离文星街时突然停了下来。
  亲兵仇大刚在外大声道:“齐仙姑,你这般挡住马车是为何?”
  齐仙姑?她怎的来了?唐世勋和齐大坚皆是眉头微皱。
  只听那齐仙姑在外边神叨叨地说道:“三神显灵有启示,勋哥儿需用心听!”
  她怎会知道‘勋哥儿’?唐世勋听到这三字不禁悚然一惊,鹰目中划过一丝摄人心魄的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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