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先锋军至接履桥

  两日后,上午。
  湘口关之东北方向十余里处,接履桥。
  这接履桥乃是一处三岔路口,向北可至高溪市和黄杨堡的湘江对岸,向东可至白水市和归阳市等地,而向西南方则可抵达湘口关和零陵城的东门与北门。
  此时,唐世勋和湘口关的龚将军正坐在接履桥旁的一座长亭内。
  亭外有五十余龚将军麾下的马兵。
  而申不凡手下几个亲兵正骑着马不断由北边传回消息,童古的先锋军还有不足十里便至接履桥,申不凡本人则早已骑马去拜见童古。
  长亭中,唐世勋瞥了眼身旁的龚将军。
  这龚将军叫龚大旺,人长的不高,但非常结实,他也是河南人,从投贼以后就与孙将军和莫将军等人在一个营里,都是一同趟过刀山火海的生死兄弟。
  唐世勋不禁又想到两日前与孙将军的谈判。
  结果自然是孙将军妥协,承认唐世勋的权力,即统辖童古部和申不凡部。
  但孙将军提出了三点要求,其一,湘口关东码头的龚大旺为唐世勋的副将,以联络沟通黄田铺大营。
  其二,童古的骑兵不得入城,孙将军为其在零陵城北门之外的军营内单独腾出一片营房。
  其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唐世勋和童古部、申不凡部皆不可擅自行动!一切行动需请示孙将军。
  唐世勋自然答应,毕竟这零陵城当家做主的依旧是孙将军,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
  但他同样也提出了要求,无论此时的粮草再紧迫,但必须得给童古部和申不凡部备足了粮饷,否则他不敢保证这两部会闹出怎样的事端来。
  当两日前唐世勋与孙将军商议妥当后,孙将军并未立刻放唐世勋和申不凡离开黄田铺大营。
  或许,孙将军还想着再考虑考虑。
  而到了昨日上午时,唐世勋和申不凡从亲兵口中得知了一个‘噩耗’。
  前日赶去富家桥的白家兄弟与近两千的士兵,在富家桥的‘渔池头’一带遭到官兵的伏击,损失了近五百士兵之后方才冲出包围圈。
  围点打援!唐世勋在两日前就已料想这种可能。
  官兵夺下富家桥的据点后,孙将军必然会反扑争夺富家桥,而官兵极可能半道截击扩大战果。
  当唐世勋昨日得知白家兄弟损兵折将以后,料想孙将军定会不得不放他离去。
  到了昨日下午,孙将军带着十余个将领,在黄田铺大营的东门送别唐世勋和申不凡一行。
  孙将军如此做可不是尊重唐世勋,而是将童古部来援之事告知众将以提振军心士气,同时还当着所有将领之面逼着唐世勋承认了一个事实,这零陵城,他孙将军才是最高统帅。
  权力这东西总是如此让人食髓知味!唐世勋坐在长亭内捻须暗叹。
  当他成了翟将军的首席幕僚之后,只是为了打入敌人内部,伺机传递重要情报而已。
  他又怎会想到自己会拥有献贼的一支水师和一支骑兵?
  哪怕这只是一种名义上的统辖权而已,但唐世勋又岂会不得陇望蜀?
  龚大旺神色复杂地看着北边,他的余光则始终关注着身旁的唐夫子。
  龚大旺很是郁闷,若非孙将军亲自授意,他是真不愿意来做这唐夫子的副将。
  当然,龚大旺并非是对这老匹夫有甚不满,毕竟两人又没交集。
  但龚大旺跟童古可是老冤家了。
  犹记得年初时,龚大旺用尽手段从宝庆府抢夺了一批粮草,结果在运往衡州府的官道上,却被童古那厮给生生劫了去。
  之后孙将军亲自去找翟将军理论,而童古那个不要脸的竟是拿着两个酒坛子出来,要与孙将军拼酒。
  一想到这事龚大旺就来气得很。
  而且龚大旺和童古之间发生的摩擦可不仅这一件事。
  自从童古单独立营以后,且跟‘太子党’的老贼们相交甚密,对于龚大旺他们这些‘河南帮’的新贼是横竖不对眼,那等嚣张跋扈的劲头,龚大旺着实是一言难尽。
  若有可能,龚大旺宁可待在湘口关的营寨里守着他那一亩三分地,至少不必面对那个他惹不起的童古。
  但如今这形势比人强啊!龚大旺无奈至极。
  本来永州府的形势一片大好,结果打着打着竟是变成了这等被动局面。
  若是翟将军活着可能还好些,至少可以跟孙将军一同担责,偏偏翟将军在他龚大旺的营寨里中毒身亡。
  为这事,龚大旺早就被孙将军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今童古的骑兵对于孙将军而言至关重要,龚大旺自然清楚这一点。
  而他奉命来此接待童古,早已做好了被童古‘羞辱’的心理准备。
  将近午时。
  申不凡手下的一个亲兵自北边策马奔至接履桥的长亭外,恭敬地说道:“唐夫子,龚副将,童将军即刻便至。”
  唐世勋和龚大旺皆是深吸了口气,一同起身走至接履桥头。
  不多时,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黑压压的骑兵如洪流般涌向接履桥。
  这还是唐世勋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献贼的大股骑兵队伍。
  他面上虽镇定自若地轻捋着白须,但心中却既震惊又热血沸腾。
  在东安城时,他作为陈副总兵麾下的挂职参赞,曾去城外观摩过官兵的骑兵演练,那还是陈副总兵的嫡系精锐,唐世勋那时就觉得很是震撼。
  然而此时再看这童古的骑兵先锋军,唐世勋光从这些骑兵的气势上,已是看出了不一样。
  杀气!这支先锋军的杀气比陈副总兵的骑兵更重,不愧是浴血沙场的老贼精锐!唐世勋那拄着黑檀拐杖的右手隐隐有些发颤。
  他不禁回想起童古写给翟将军的密信。
  童古的队伍在这几年跟随张献忠的‘太子’孙可望转战中原各地,他对孙可望极为钦佩,无论是眼界、战术与经验等,他着实是受益匪浅。
  而童古之所以将这些事都告诉翟将军,是因为当初童古还未单独立营之时,正是翟将军为童古引见了孙可望。
  若非如此,童古哪有机会成为‘太子党’?又哪有机会学到孙可望等人的骑兵战术?
  孙可望!唐世勋不禁在心里暗暗念叨这个名字。
  他对此人的背景历史都不太了解,只知道此人乃是张献忠的养子,当张献忠死了以后,孙可望便是献贼大军的话事人。
  至于此人究竟如何,又有怎样的性格等,唐世勋只从童古写给翟将军的密信中稍稍有了一些了解而已。
  总而言之,童古对翟将军是心怀感恩,而对孙可望则是仰慕敬佩。
  唐世勋的思绪转回当下,只见黑压压的骑兵洪流已停在了接履桥前。
  除了马匹偶尔打出的响鼻声,没有任何人说话,所有骑兵都神情严肃地看向接履桥头的白发老者。
  申不凡与一个如高塔般的壮汉骑着马缓缓行至唐世勋的面前,并一同下马。
  此人便是童古,只见他皮肤黝黑,络腮胡,细长眼,连心眉。
  童古神色倨傲地斜睨了龚大旺一眼,旋即转头打量着一袭红袍,须发皆白的唐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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