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 殴打 爱罚就罚,低头了算她输!……

  四个人没有兴趣再继续聊下去, 各归各位,陈萌心思多,留意观察郑熹, 恰看到郑熹目光含笑地看着祝缨离去的背影。
  陈萌打了个哆嗦, 心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祝缨突然回头,与郑熹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郑熹点点头,祝缨不明所以,也点一点头, 不紧不慢地也回了户部。
  郑熹收回目光, 举步回房, 开始了一天的公务,留下陈萌看得半是明白半是糊涂。
  祝缨心中惦记着杨静的事, 面上却不显, 步伐也保持着正常的节奏。杨静这事儿, 恐怕不能再袖手旁观了。虽然有大理寺、京兆会同办案,祝缨还是打算暗中调查一下这件事。文人之间的学问之争她不是很明白, 但是人怎么死的,倒是可以查上一查。
  她盘算着可以调用的人手,将要做的事, 落衙后回到府里, 召来祝晴天:“国子监学生自缢的事儿, 有什么进展了吗?”
  祝晴天这几天也在忙着这件事, 答道:“那学生今年二十三岁,家境贫寒,还没娶上妻。也没有个书僮仆人伺候,同学师长发现他没上课去找, 才找到的。京兆府的仵作填的尸格,是自缢,不是伪装。他的朋友不多,既没有钱与人交际,学的那个学问在学校里也不受人待见。”
  她边说边看祝缨的脸色,祝缨在梧州的时候曾教过一些人查案断案,但祝晴天年纪小,没赶上亲传。本领有些是花姐、小江她们教的,有些就是自己也不知道从哪儿一鳞半爪的学的。她有点担心,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祝缨却只问了一句:“还有呢?”
  祝晴天道:“有一件事情有些奇怪,按说,家丑不可外扬,国子监出了事儿,应该是由国子监自己处置的,但这件事半天就传出国子监,惊动了京兆府。背后必有人推波助澜了,只是人多口杂,我查不出来是谁宣扬的。大人,国子监里是不是有家贼呀?”
  祝缨道:“国子监本就是不是一个家,又何谈家贼?尸体在哪儿?”
  “原本寄放在庙里。他不是京城人氏,也没个亲戚在京,还是国子监出了棺材钱,又付了庙里一笔钱。只等把信送到他家,家里来人迎灵。今天有旨意下来,京兆府抢先把尸身又接到府里放着了,大理寺晚了一步,正生气呢。”
  祝缨又问:“京城有什么说法?”
  祝晴天脸上显出为难的样子:“有人说,是杨先生不给学生活路,逼死了学生。也有人说是学生想不开。也有人说京兆包庇杨先生,学生太可怜了。”
  祝缨道:“知道了。吃完饭你与我走一趟。”
  “是。”
  吃过晚饭,祝缨换了衣服,带上祝晴天、胡师姐二人出门,林风等人也想跟随。
  祝缨道:“这件事要保密,人越少越好,你们在家做功课。”不由分说,就给各人布了置了好厚的一叠作业,林风的脸煞白煞白的。
  祝缨与祝晴天、胡师姐出门,三人都着暗色衣衫,骑马往京兆府奔去。她没有找姚臻,而是找到了京兆府的仵作杨家。
  她与京兆府的仵作们有着三十年的交情,之前的老杨死了,小杨被她召到大理寺,如今京兆府里主事的仵作是老杨的徒弟。小杨的儿子、老杨的孙子正在给这位“师叔”当学徒,也在京兆府里当差。
  祝晴天上前拍门,里面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谁啊?”
  祝缨道:“是我。”
  里面老妇人听着声音觉得耳熟,失了警惕心,将门拉开:“都宵禁了,怎么……哎哟!”
  这位是小杨仵作的老娘,与祝缨也是认识的,她忙要行大礼,祝缨将她挽起来:“您看着还硬朗,小杨在家吗?”
  “在、在!大人您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来了?”又扬声往院子里叫人。
  祝缨道:“有一件要小杨陪我走一趟。”
  小杨赶了出来,上前一个大礼,然后才说:“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我这就收拾去。”
  “不用你收拾什么,带上你自己个儿就成啦。”
  小杨也不问事由,答应一声,让家里母亲和妻子:“看好门,等我回来。”紧一紧腰带,就跟着祝缨出去了。
  说是“小杨”,其实儿子都娶了媳妇了,小杨的胡子也留了两寸长。
  祝缨问他:“国子监那个学生的尸身,你能看到吗?”
  小杨忙说:“能!白天我才看了一回。大人要看?犬子正在京兆府,不瞒大人说,今天白天,京兆府拦着不让咱们大理寺的人看,小人正打算趁夜悄悄过去看一回的。把孩子放在那里,好接应我。”
  祝缨乐了:“巧了,那就一起吧。”
  “是。”
  小杨路很熟,从侧门溜入,京兆府上下差役与他也很熟。一个差役说:“老叔你进去就进了,怎么还带旁人?”
  小杨低声道:“你看看这是谁?”
  这差役虽然年轻,不是祝缨的老熟人,但是经郑熹、陈萌等任京兆,京兆府上下对祝缨也是熟悉得紧。
  祝晴天一点也不含糊,摸了一把钱上前:“辛苦了,大冷的天儿,大人请您吃点儿热酒。我们是来找熟人聊天儿的。”
  钱不少,差役嘴一咧,又努力压平嘴角:“无功不受禄,可不敢当这样。大人也不是外人,这儿您比我还熟呢,只请别惊动别人。”
  小杨道:“那你就给带个路,我们来看看我家那小子。”
  差役拿了钱笑眯眯地道:“您请。”一路上絮絮叨叨,说是小小杨师徒俩已经拜托过他了云云。
  很快,就看到了小杨。他正站在一间屋子前张望,手里打着个灯笼,天又冷、光又暗,阴恻恻的。差役就不肯再往前走了,说:“就在那里了,一会儿让小杨陪您出来,我在那边儿门口等着,送您出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小跑着溜了,好似有鬼在后面追他一般。
  尸身放在一个偏僻的屋子里,祝缨第一次进这间屋子时,京兆尹还是王云鹤,此后就很少来了。
  小小杨师徒又来拜见祝缨,祝缨道:“这个时候就甭客套啦,尸身是个什么样子?”
  小小杨道:“在里面,大人请。”
  进了屋里,他烧了一把纸钱,又奉了根香给祝缨,祝缨把香点上,与小杨一齐看尸身。很年轻,不太新鲜了,亏得天气冷还没有怎么腐败。小小杨给她掌灯,祝缨仔细地查看尸体,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生活拮据的年轻人,衣服并不鲜亮,是国子监补贴发的。
  头发上了点头油,是个讲究人。祝缨查看了他的双手、颈中的缢痕,手上有茧,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一切的痕迹都显示,他是自己上吊的。
  小杨也看了一遍,长出一口气,微笑着对小小杨说:“是他自己上吊死的,这下姚京兆可以放心了。”
  仵作们都挺高兴,这代表他们没有看错,小杨也不用担心儿子会担责任,剩下就是等裴谈与姚臻磨完牙,小杨再装模作样看一遍,接下来就不干仵作们的事了。
  若非地方太瘆人,他们都要跳起来了。
  小杨对祝缨道:“大人您看?”
  “回吧。”
  “哎!”
  祝晴天又取了钱给小小杨,小小杨推辞说:“我爹也来了呢……”小杨抬手就给他头上来了一下子,然后对祝缨道:“大人,这……”
  “拿着吧。”祝缨说,然后率先走了出去。
  出了京兆府,祝缨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又去了杨静的府上。
  杨府门外拴着几匹马,祝晴天上前拍门,门上探出个脑袋来,一见是她们,忙把门拉开了:“祝大人!”
  祝缨问道:“都有谁来了?”
  “是王、岳二位。”
  祝缨道:“我现在就要见到杨先生,要快。”
  “是。”
  很快,她就与杨、王、岳三个人坐成了个方形。杨静的脸上现出颓丧之色:“子璋有心了,是我失策,恐怕要辜负于你了。”
  祝缨道:“这些话以后再说,你现在还是祭酒,现在,带我去宿舍看看。”
  王叔亮道:“怎么?难道这学生的死有蹊跷?”
  岳桓也是精神一振,带点期望地看着她。
  祝缨摇摇头:“要看过了才好说。”
  杨静振作了一点,道:“好,我带你去。只是……真的是有人谋杀嫁祸么?”
  祝缨道:“不好说。”
  岳、王二人也要跟着去,四个人于是一同去了宿舍。因为死了人,这一处宿舍及附近几间房子都被暂时锁了,学生也安排到其他地方住了。杨静唤来舍监将门打开,祝缨道:“点上灯,闲人免进。”
  杨静道:“早不知道进了多少闲人了。”
  抢救的时候哪顾得上别的?一堆人一拥而入,七手八脚把人放下来,还有要请郎中的,又有请师长的,乱七八糟。
  祝缨低头一看,果然……
  再四下扫射,又问:“这房里的东西,有人动过么?有谁知道他都有什么东西,有没有丢失的?”
  舍监低声道:“这个就不清楚了,他的东西本就不多,小人将他的行李铺盖归拢了,都放到那边小屋里,等他家里来人交还。”
  祝缨先看屋子,进出的人太多,完全看不出当时有没有闯入,她又取了梯子爬上房梁,举着火把查看了一番,也是很正常的上吊后留下的痕迹。当时踩翻的椅子还在,鞋脚也对得上。
  让她来断,也是自杀。
  她又讨来了死者的遗物,只见都是寻常书生的东西,大多不值钱,只有一顶帽子、一个玉佩稍贵些。这也很正常,这年纪的人,攒点钱买两件心仪之物并不能说明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送的,但是没有贵重到可以买命的程度。
  祝缨更重点放到字纸、书籍、信件上,也都是一个激愤的青年的东西。
  “遗书呢?”
  杨静道:“京兆府收了去,我当时看过了,是他的亲笔无疑。”
  其中有两张帖子,祝缨拣了出来,问道:“这是他的同学吗?”
  杨静道:“是。”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补充了一句:“三个人都是很有想法的年轻人,只是……”
  岳桓道:“只是异想天开,胡说八道!哼,他们的想法要是对的,冼、霍之辈早就是名臣了!”
  说着,他又觉得这话有点不对,补充了一句:“当年王相公可不是他们这样。”
  王叔亮苦笑道:“莫要多心,家父在世时也是很敬重刘叔父的。如何二位不在京城,就闹得这般……本该同心协力的人,竟针锋相对了起来,又耽误了一条性命。”
  岳桓问祝缨:“如今看了看过了,你有什么想法么?”
  祝缨道:“查一查这两个活着的人,日常都与什么人交往,看是不是有人撺掇怂恿。”
  杨静道:“子璋你对我说实话,他是自杀的,是不是?”
  岳、王都看着祝缨,岳桓频频使眼色,杨静道:“你做什么怪样子?”岳桓老脸一红。
  祝缨道:“倒也不是没办法。”
  岳桓精神一振:“什么办法?”
  “我还要再想想,总之,都先稳住。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把门锁好,咱们走。”
  离了宿舍,祝缨也不再与他们同行,岳桓却追了上来。祝缨奇道:“您这是?”
  岳桓板着脸,问道:“你对我说实话,究竟是不是自杀?咱们也好有个应对。”
  “恐怕有人怂恿。”
  “那就是自杀了。遗书也是真的,对不对?莫说别人怂恿,他读圣贤书,这么老大的一个人,自己没脑子吗?抛下父母是为不孝,又陷师长于不义,有人怂恿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要想什么办法?不要告诉我,你要找一个人,让他承认受了谁的指使设局行凶!”
  祝缨诧异地看着岳桓,一阵冷风吹过,灯笼在风中摇晃。
  岳桓道:“今天早上,我……”
  他才见过郑熹,郑熹很轻松地对他说了这么个办法,并且保证能够办好。郑熹如果出手,这口黑锅就得扣在冼敬等人的头上了。拿出一条人命来,反咬冼党一口,对郑熹而言是很划算的。
  但是郑熹说他不大好做,因为涉及到学术之争,所以需要一个懂这些的人给死士编一套说辞。岳桓愿意帮忙也行,不过最好是杨静能够出手把内容编得天衣无缝,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毕竟冼敬等人还盯着,裴谈也是个有学问的人。
  岳桓一整天的心情都糟糕透了!他也收点小礼,礼尚往来嘛!也推荐一些亲朋友好友,为国进贤嘛!但是这样坑害人命,他还是做不来的。
  祝缨来的时候,他是抱着希望的,特别希望祝缨能够查出来,是真的有这以一个人害了学生,剑指杨静。但是刚才在宿舍里,他的心都凉了。
  他虽是个文士,城府不够深沉,但这件事他还是看得比较分明的。在场的都是可靠之人,以祝缨的立场、为人,如果有绺,早就说出来了。不说,就是自杀,自杀者的遗书写的就是死因。
  那就是杨静逼死了学生。
  杨静能够扛住其他的所有的事,却扛不住“逼死学生”的罪过,他是骄傲的、对学生有感情的。
  岳桓道:“我们,绝不想你做这样的事。我见不得这样的事,他也见不得。你,与二郎的父亲,是不一样的。以往有些事,可谓和光同尘,如今,不要脏了手。”
  祝缨道:“您不太了解我……”
  岳桓道:“你老老实实地走正途!莫要自我感动才好!”
  祝缨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又想到哪里去了?我会把另两个学生的事告知京兆、大理的,往好处想,如果真的有人背后弄鬼呢?言语可杀人呐!”
  岳桓认真地警告:“莫要弄鬼!刘叔父离京前对我说,要是你弄险,就让我告诉你:老实点。”
  祝缨张了张口。
  岳桓打了个喷嚏:“回家吧。”
  ——————————
  祝缨第二天早朝后便叫来了赵振,赵振是大理寺的人,让他设法提醒裴谈。京兆府姚臻那里,则是让京兆府里的差役们禀报姚臻。她则让祝晴天去查访那两个学生。
  三管齐下,数日之后的反馈竟是——另两个学生也是仕途无望的。
  三人家世都不甚好,一旦路子不对、不得师长喜爱,出仕就很困难了。他们的家庭并不富裕,全家的希望都在他们的身上,一旦不能成功出仕,养家糊口都很是困难。虽然官员的清苦与百姓的贫苦不是一个苦,但是对比周围,他们就算是很苦了。
  他们三个在学校外面也有几个朋友,顺藤摸瓜,也都是一派的想法,“这辈子做不了官”对他们的打击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人无法想象的。
  学问不得认可,与杨静观点不合。仕途又无望,家庭会陷入困顿。两相叠加,一时想不开。
  结论就是“小孩子觉得前途无望,自杀了”。
  朝上又开始争论起杨静的责任来,岳桓就认为,这事儿不能怪杨静。国子监不选你,可也没拦着你走别的路子。抛弃父母是不孝,陷师长于非议是不义,反正,这学生自己就有问题。二十来岁,就想着当官,不想着好好学习,心思也不太正。
  很多人与他是差不多的想法。
  做官呗,多大点儿事儿。
  另一方则以霍昱为首,认为杨静难辞其咎。国家把精选来的人才放到你的手里教导,你给整死了。还说是名师呢!
  “名师”二字一出,岳桓的眉头狠狠一跳!
  就是这个!
  一般的官员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晦气”,但杨静是过不去这个坎儿的。他在家乡开课授徒几十年,即使做了官,看“老师”这个身份比“官员”这个身份更重。
  两派在朝上吵了起来。
  一连数日,朝上都热闹极了。郑熹只帮着岳桓说了几句话,岳、杨二人都没有给他回音,他也就不再出手。杨静管着国子监,并非郑熹的最优选。杨静应该更倾向于王云鹤的,虽不亲近冼敬,但其主旨与郑熹一定是相悖的。
  何苦为了杨静做一件有破绽的事情?
  看他们闹就是了。
  郑熹看了一眼年轻的皇帝,果然,皇帝也有些不耐烦了。
  正在此时,杨静出列,端端正正地跪在了皇帝面前,双手将帽子一摘放到了地上,叩首道:“陛下,学生陨命、师长难辞其咎为由,臣无颜再留在国子监。”
  他要辞官了!
  岳桓出言挽留,王叔亮也说:“岂有因一失误便不再得任用的道理?”
  这朝上的大家,谁身上没犯几个错?起起落落,不还是人上人?
  祝缨也站不住了,出列向皇帝奏道:“举荐学子任官,本也不是国子监的第一要务。荐是人情,不荐是公道。臣虽粗鄙,也没有听说进了国子监就要包做官的!”
  陈萌出列:“使野有遗贤,是丞相之过!然彼既已入国子监,臣也不知道他还不满什么了。”
  冼敬道:“一切皆因经义而起,臣请再定《六经》注释,以正视听。”
  祝缨惊讶地看着他,冼敬这话显现出极高的水平。学生死,是因为与杨静意见不合,那就定一个规范,以后都照着这个规范来。那谁来主持这个事,谁就能决定接下来所有学生学习的方向、学成之后的思想。
  重新释经是个大工程,又可以趁机引荐一些人。
  这主意一出,倒有点王云鹤的学生该有的水平了。
  郑熹要推荐岳桓,陈萌就推荐王叔亮,祝缨硬着头皮说:“杨祭酒是刘相公高足,难道不该加入吗?”
  一番争论,也没有争出个结果来,皇帝道:“容后再议。”
  他扣住了杨静的奏本,没让他辞职,但也没有给杨静其他的安排。杨静却很自觉,从这天之后就闭门不出,也不去国子监、也不去上朝。
  朝上的重点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了,皇帝、丞相们考虑着“释经”的事。
  祝缨去了杨府两次,都吃了闭门羹,让苏喆去请教,苏喆也没能进门。两人都很惆怅。
  便在此时,王叔亮到了祝缨的门上。
  祝缨忙迎了出去,王叔亮穿一件皮袍子,此时已是腊月,他穿得很厚。祝缨穿得略薄些,显得身形修长,王叔亮眼前一亮,旋即看到了祝缨身后的苏喆,又抿紧了唇。
  祝缨迎上前:“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王叔亮又看了苏喆一眼,苏喆大方地向他问好。
  王叔亮道:“我有话,要同你单独讲。”
  “这边请。”
  两人到了小厅坐下,一个炭盆放到了王叔亮的脚边,他跺了跺脚,说:“那个是苏喆?”
  “是。”
  “我管着鸿胪,知道她的母亲是奇霞族的头人,她是下任头人。”
  “对。”
  “可她还有舅舅,不是绝嗣!表兄苏晟也来京了吧?依照礼法制度,即使她母亲从权代掌,也该还与本枝。”
  祝缨道:“这件事二十年前就有定论了,从夷俗。”
  王叔亮道:“当年的事情,我听家父说过,你的道理我都能懂。但是有些人或许不太懂,有人问到鸿胪寺来了。我不能隐瞒,也不能说她就合了礼法制度。子璋,可要有个对策才好。”
  “是谁?”
  王叔亮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你总不能一直不去管。今天谁要过问,你就让他不要问,但事情还放在那里没有解决。羁縻之后,为的也是礼仪教化。她们,终于是要归于教化的。”
  “我明白了,多谢告知。”
  王叔亮虽然好奇她会怎么应对,但也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低声说:“真是多事之秋!”
  “您说错了,现在是冬天。”
  王叔亮笑笑:“好啦,我也该回去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潇洒,留了个大难题给祝缨。祝缨也差不多猜到谁会发难,她当晚便将苏晟、苏喆、林风、路丹青与金羽、郎睿叫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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