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恶婆婆
没了邪气的纠缠，脚下的道路也通畅了很多。
山峰很高，也很遥远，至少，走了许久的我们，依旧没能抵达山顶。
腾腾腾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对于这个声响，我并不陌生，正是之前那些重创我魂魄的鬼子兵。
只不过……
这一次的数量，难以想象！
漆黑的山林，蔓延着滔天的杀意。
这杀意中，萦绕着残暴，血腥，以及让人恨意十足的癫狂。
“来了！”
我紧握着武王鞭，尽可能防范着即将出现的鬼怪。
除此之外，我还看了看身旁一侧的孔大山。
眼下的他，没有被那外来户所掌控，但这一次，他也同样没有替我驱逐那些鬼子兵的打算。
“大山？”
随着鬼物的靠近，我还是问了一嘴：“能吓退他们吗？”
孔大山扛着我的肉身，浑浑噩噩的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很挣扎，就好像在和某种东西极力的抗衡一般。
这一刻，我便清楚，将我们团团包围的鬼物，已经不是依靠孔大山只身一人能够解决的了。
“干掉他们吧。”
我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出了战斗的架势。
就在这时，常翠站了出来，冷哼一声道：“你有你的任务，这里的遭遇，还轮不到你浪费时间。”
我皱起眉头，罕见的好意提醒道：“你别逞强，那些家伙，不比八岐大蛇好对付。”
“常翠说的没错。”
胡儒吩咐道：“常翠，还有除了在李癞子身上的两位黄大仙儿，以及我们胡家的两位留下对抗鬼子，而我们，继续赶路，争取在他们死前解决掉外来户！”
“什么？”
我惊讶的问道：“不是说没有我堂口支撑的话，大仙儿们根本没办法发挥实力吗？他们留下，该如何对付那么多鬼怪？”
“我自有办法。”
只见胡儒大手一挥，在他的动作下，一团独属于黑狐一脉的浓郁邪气开始凝聚成型，直至，这些邪气，化作了一个个女人的模样。
看到眼前这一幕，我心头颤抖的同时，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眼前的其中一个女人，正是我之前见过的侯丽丽，除此之外，木讷的孔大山也将视线放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想必她，便是让孔大山心心念念的莲妹子吧。
我微微一颤，试探性的问道：“你是打算让各位仙家附身在这些魂魄上？”
“你，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每一个魂魄，对应的可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
“那又如何？”
胡儒冷声道：“灾难就是灾难，战争本来就要伴随着牺牲，我不想害了别人性命，但我知道，只有一些人的倒下，才能换来和平！”
“何小子，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该不会不懂吧！”
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道理我都懂，只是……供奉着五家香堂的出马弟子，就应该沦落为随时可以被遗弃的棋子吗？
我低着头，沉声问道：“那封印怎么办，她们的贸然离开，也会对青楼造成影响吧。”
沉默片刻，胡儒继续回答道：“封印本就是要破灭的，从黄家庙被损毁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起初的时候，五家商量过重新补全封印，但这种办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恰好你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新的希望，是成是败，在此一举，咱们马家，已经尽力而为了。”
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考虑太多。
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无法称心如意，这一次，也不例外。
“常翠。”
胡儒拱手抱拳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罢，胡儒又将目光放在了李癞子身上，只不过，他接下来意味深长的话，并非是对李癞子所讲，而是对两位留下的黄大仙儿所说。
“你们二位有自己的打算，黄家也有很大的布局，但不管怎样，看在五仙同堂的情分上，还希望你们尽可能的保住其余仙家以及这几个出马弟子的性命吧。”
李癞子没有回应，他身旁的黄皮子也同样默不作声。
随后，数不过来的鬼物便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就好像滔滔洪水一般。
“我来开路，跟紧我！”
李癞子怒吼一声，便朝着山顶的方向走去。
他所展现出的压迫力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在那一团黄光的庇护下，将我魂魄重创的鬼子兵根本无法靠近。
走了许久，已经不见了鬼物和大仙儿的身影。
就在这时，黄皮子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嘴。
“真是可惜了。”
“要是程然还活着的话，这次的事情恐怕会简单很多，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牺牲和死伤了。”
李癞子看着我，嘴角轻扬道：“那外来户再怎么厉害，也不是百目鬼的对手，要怪只能怪一些见识短浅之人，为了一己私利，毁掉了能维护一方的力量。”
我一边走着，一边冷冰冰的回应道：“一己私利的并非是我，而是你们黄家。”
“我何苦无足轻重，更是烂命一条，真要责怪谁的话，只能说你们黄家不该把心思放在其余几家身上，想要一家独大，终究是你们太过于贪婪。”
说完，我还看了看一旁的胡儒，玩味道：“老仙儿，您说是吧。”
胡儒冷笑一声，对黄大仙儿说道：“我虽然不喜欢何苦挑拨离间的方式，但他所言不假。”
“黄家精于算计，城府极深，百目鬼没能完美落成同样是定数，依我看，黄家也该反思反思了。”
黄大仙儿气的直咬牙，他本想用程然的死来让我感到后悔，结果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对我而言，我从未后悔过杀掉程然，无论是对于未来的形势，还是我当时的私欲，皆是如此。
不可否认，程然要是能活到现在，那外来户的确不足为惧。
可要知道，程然和我只能存在一个，他要是在的话，那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青楼门前。
整个青楼，比在远处观望更加让人难以自拔，即便是有着胡儒庇护的我，都忍不住本能所带来的心之向往。
“冷静点，这里没什么值得追求的，你小子的路还长着呢。”
李癞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随之问道：“胡儒大仙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你去对付山主吧，那鬼东西吞食了此地的天地精华，已经化作了山神，若是无法铲除，就尽量拖住他的脚步，不要让这吊骨林成为限制何苦的绊脚索，若是能干掉就更好了，咱马家五仙儿都是本土人，能夺回天地造化，咱也算是抢占了主场优势。”
虽然不知道那山主是什么鬼物，可单单是化作山神这几个字，就足以表明着，那鬼东西，已经不是我能够抗衡的了。
“没问题。”
李癞子很是自信的说道：“山主交给我，这块地盘，咱家早就想拿回来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照看着何苦吧，在封印解除之后，也在你死之前，让何苦完成他该完成的任务！”
胡儒屹立于山峰之巅，冷声道：“老夫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说教！”
李癞子也不废话，他的双目异常冰冷，看待胡儒的眼神如同看待死人一般。
紧接着，那团黄光便消失在夜幕之中，不知去了何处。
在黄家走后，胡儒带着我走到了青楼的大门口，就在我手掌按在大门上的时候，胡儒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子，你不该害死那两位常大仙儿的。”
“不过转念一想，你不杀他们，你也会因此而死。”
“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在我看来，你小子要优柔寡断的话，也就不是你了。”
“你记住，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做出了会遭受恶果的决定，就别想着隐瞒到底，你要做的，是怎么消化掉这颗难咽的恶果，现在如此，以后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可怕的事情经历的太多了，以至于胡儒在提醒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紧张，整个人反倒是轻松了不少。
紧接着，胡儒开始推动大门，随之说道：“接下来，你的任务便是接触黑狐，他们是封印的关键，也是重新捕捉外来户的关键，该如何应对，就看你自己的想法了。”
“嗯。”
我点了点头，然后也提醒道：“老仙儿，留意一下孔大山，这家伙和那外来户紧密相关。”
“如果可以的话，留他一命，这个人还有不小的用处。”
推开大门的瞬间，胡儒大笑起来：“小子，我就算是想杀掉他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去吧，时间紧迫，快点解决的话，咱们这些仙家兴许还能活下几个，要是晚了，也就走到头喽……”
说完这句话，胡儒的声音和身影便彻底消失不见。
而我，也没有看见期待和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相反，呈现在我眼前的，则是漫天的邪气。
“九九，你帮我……”
只是说了几个字，钻心的疼痛便贯穿了我的胸膛。
我本想让白九九帮我查探四周，可现在看来，剩下的话，好像也没有了说出来的必要。
低头一看，我的整个胸膛破了一个大洞，邪气的侵蚀如同熊熊大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魂魄便消失殆尽，彻底的灰飞烟灭了。
啥啊？
我被秒了？
不对……
似乎哪里不大对劲。
我要是挂了的话，我为什么还能思考。
可是，我的确看到了自己真的魂飞魄散了。
“臭小子，可还活着？”
一个熟悉且苍老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耳朵里。
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一时间，我却无法记起。
紧接着，我的视线开始恢复，我的魂魄，也在一点点的凝聚。
低头一看，胸膛的破损也在一点点的补全，所以，我刚才所经历的，并非是假象。
“您是？”
我对着空旷的昏暗问道：“我们认识吗？”
“怎么，记不起婆婆我了？”
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失落，唉声叹气道：“亏了我教导你多年，连我都给忘记了吗？”
我微皱眉头，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可片刻过后，我便瞪大眼睛，惊喜的问道：“恶婆婆，是您吗？”
恶婆婆这个称呼埋藏在我记忆的最深处，如果不是她的提醒，我这辈子都难以回想起来。
我何苦有着特殊的命格，也有着天生吃这口阴间饭的命运，可要知道，我能走到现在，我了解的如此之多，可不是与生俱来的。
早些年我痴痴傻傻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声音出现在我的耳旁，多年以来，她孜孜不倦的跟我讲述着有关阴阳的知识，帮我打下了还算不错的根基。
我只知道，她是伴我多年的黑狐，但我却忘了，她叫做恶婆婆，而这恶婆婆，更是不亚于李癞子这般对我极其重要的存在！
“婆婆，一定是你，一定是！”
“我，我怎么给您忘记了，这些年，您去了哪里？”
恶婆婆欣慰的笑道：“臭小子，能想起我就好，我还以为，你真给老妪我忘记了呢。”
“这些年我一直在，只是随着你阴德的积攒，我没办法再度出现罢了。”
“确切的来说，我是组成你命格的一部分，同样也是你父母重塑你魂魄时留下的一道禁制。”
说到这里，恶婆婆深有感触的叹了口气：“早些时候，我还想不通，你父母为何把我留在你的命格之中，我还以为，我们再也没办法见面了呢。”
“现在看来，那对夫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的确有再见到你的这一天。”
“而我出现的唯一可能，就是你被黑狐的邪气所杀！”
恶婆婆的话再度证明了我刚才已经死了一次，而我魂魄和命格的重新凝聚，也多亏了她老人家帮忙。
“是您帮我吞噬掉了那些致命的邪气？”
“嗯。”
恶婆婆平静的说道：“我本是黑狐，化解掉那些邪气不成问题。”
“除了保住你的魂魄，我的出现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帮你打造黑山的供台。”
“长久以来，你都不算是真正的请到了黑狐大仙儿，原因则是你没有黑山的供台，此地的邪气，完全足够，时机成熟之时，你也会水到渠成的请到黑山的大仙儿。”
说着，一只宽厚的手掌便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柔声道：“孩子，我来帮你修复魂魄，黑狐的邪气会成为你命格的一部分。”
“这些小家伙没有自己的神志，全部消解需要很长时间。”
“你放松自己，也和我说说这里发生的事情吧。”
我对恶婆婆的感情很深，也开始讲述起了有关于吊骨林的麻烦事。
听完我的讲述，恶婆婆感叹道：“也真是遇到了难缠的家伙，即便是咱们黑山，都不得不让这些孩子沦为傀儡，来补全封印。”
“你这傻小子，也能独当一面了，只可惜，婆婆我啊，没办法帮你对付那外来户，接下来，还要依靠你们的计划。”
恶婆婆一边修复我的魂魄，一边说道：“你的百家命格很特殊，每一种组成命格的阴气，都来历非凡，这一点我都无法讲清，只能靠你慢慢磨合。”
“有些时候，不得不说天数已定，咱黑山主导的是邪气，而你想要除掉外来户，却又要借助正气，要是能踏过这关，也是你小子的造化。”
“只是，你打算怎么借助那安定一方的正气？”
我目光如炬，虽说这一刻的我很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但我清楚，即便是在这昏暗当中，我也无法保证，周围只有我和恶婆婆两个人。
“婆婆，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岔开话题，说道：“您顺带帮我修复一下我的肉身吧，我真怕尘埃落定之后，我的魂魄没办法回到身体里面去。”
“你小子，竟拿我开涮，你那肉身，我哪能……”
话还没说完，恶婆婆便愣住了。
眼下这种情况，她只能接触到我的魂魄，可我偏偏提了肉身二字。
向来对我照顾有加的恶婆婆原本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查探了一下我的身体。
这一看不要紧，她竟然捕捉到了另一个我藏匿在肉身的最深处。
这一刻，恶婆婆便知道了我的用意，同时也意识到我的一道残魂藏匿的如此之深，肯定和我的计划息息相关。
紧接着，恶婆婆便一言不发，但沉默的她，却小心翼翼的修复着我身体中的那道残魂。
安逸的时光总是很短暂，随着我命格和魂魄的恢复，恶婆婆的气息也变得似有似无起来。
“婆婆……”
我低着头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恶婆婆将手掌搭在我的肩膀上，从容道：“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哪来见不见这一说？”
“孩子，咱们黑山做了许多错事，黑狐这一脉，有千百种借口来逃脱自己的恶行。”
“可咱心里都清楚，邪气就是邪气，再大的作用，都摆脱不了阴暗的一面。”
“不过呢，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条黑山从未有过的道路，以后，黑婆婆这一脉，就托付给你了。”
随着手掌的重量渐渐消失，我也清楚，恶婆婆，已经离开了这里。
我抬起头来，看向黑暗，喃喃道：“是啊，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