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讲真话的采访
打定主意后，汪羽开始理清头绪整理思路。在心里过一遍确认后才走出大厅，等候多时的孙记者又贴了上来。
“坐，我跟刘院长确认了，现在开始接受你采访。”汪羽招呼孙记者坐下。
“太好了，现在开始？”孙记者拿出录音笔，采访稿准备开始。
汪羽看着孙记者：“嗯，但今天我说的话可能会造成一些影响，你能保证全部刊登不删减吗？”
孙记者一听来了精神：“只要不涉及政治方面内容，保证报道的完整和真实性，是作为记者的基本操守。”不得不说八十年代的新闻媒体自由度还是很高的。
汪羽：“那好，你想问什么，来吧。”
孙记者：“首先恭喜你这次中日围棋对抗赛取得优异的成绩，作为参赛者的一员，你觉得擂台赛和对抗赛接连的胜利，代表着我们全面赶超日本了吗？”
汪羽：“全面赶超谈不上，我打个很简单的比喻，这次对抗赛日本只排出了两位超一流棋手，他们对战我方主帅聂伟平均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所以说日本围棋的整体厚度还是高于我们的，但是日本围棋存在很多弊端，假以时日我们迎头赶上不是不可能。”
孙记者眼睛一亮：“很多弊端？能列举出来详细说说吗？”
汪羽：“真要我讲？那我不客气了哦？”
孙记者：“放心讲，全登。”
汪羽：“好，首先就是日本的段位晋升机制，也就是他们的大手合，这个制度非常老旧。”
孙记者“哦？”
汪羽：“你看，大手合制度，涉及到对局是只加分不减分，由于年代久远，这就照成了很多凭资历熬到高段的棋手。我这次对弈的园田隆泰和郡寿男，都是凭资历十几年熬到七段的，其中郡寿男都三十岁了，还被关西棋院称为希望之星。这个希望之星是不是太老了一点。”
孙记者：“哇哦，你这嘴可够毒的，要知道坂田荣男可曾经说过，绝不会有二十岁的名人，三十岁应该正是出成绩的时候啊。”
汪羽反驳：“但是日本围棋界还有句话，十五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看你怎么定义国手这两个字了。在我看来围棋是智力竞技，往后应该是越来越低龄化。”
孙记者不服气：“你这理论就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如果按十五岁标准，我们国家队的是不是都该退役了。”
汪羽连忙制止他：“打住，你这是曲解我的话，把我往沟里带。我是说十五岁应该出成绩，可没说多少岁应该拿冠军。围棋这项活动看起来是文化底蕴深厚的高雅活动，但也脱离不了体育竞技，要知道人的身体机能在三十岁后不可避免的会走下坡路，虽然能通过锻炼和一些其他手段维持，但终究是会缓慢下滑。”
孙记者：“那按你这种说法，经验和积累就不重要了？”
汪羽笑了笑：“经验和积累当然重要，不然为什么全世界国家领导人都是年龄大的，但放在围棋上，如果一个十几岁的棋手和五十岁的争夺冠军，我看好年龄小的。体能，脑力比拼在围棋这项运动上的比重也很高。现代围棋，哪个学棋的不是几岁就开始接触围棋，而棋盘上的经验和积累，是可以通过高强度训练和对局来获得的。”
汪羽接着补充：“下围棋其实是一项非常耗费体能的活动，高手之间对局时，需要不间断的构思战术，比拼计算力，做决策，判断形式。有经验和积累的能在一些局部凭借经验减少思考节约体能。但回过头来，你看到很多棋手在后半盘出现昏招，葬送全局，就是体能跟不上的表现。在一盘长达七八个小时对局中，没有良好的体能支持，是必然要掉队的。”
孙记者听得连连点头：“你这样说，似乎也有道理，那关于前面提到的弊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汪羽想了想，开口说道：“这次去日本拜访吴先生，通过他阐述的六合之棋，结合我自己在棋盘上的感受，我在想，现代围棋是不是在方向上出现了一定偏差。”
孙记者听闻此言，精神为之一振：“你这个说得更有意思了，愿闻其详。”
汪羽：“国内的爱好者可能不知道，吴先生现在研究六合之棋，就是每一手都尽量均衡的去下。”
孙记者打断了汪羽：“均衡的去下，是指棋风不偏不倚，尽量均衡吗？”
汪羽摇头：“不是棋风，一个人的棋风均衡看似没有短板，但同样的，均衡也表示他不能把某些风格发挥到极致。好比我这次比赛的对手小林觉，就是棋风出了名的没有短板。围棋不是木桶理论，胜负的关键不在于最短的板，反而任何一种棋风发挥到极致都有登顶的可能。”
汪羽继续说到：“吴先生的看法是结合全盘考虑围棋之道，没有真正的布局和中盘一说，那么如果按照这个观点和我自己的理解，很多定式都是错误的，以前很多观念也要扭转。”
孙记者：“定式和观念错误？你这个话让爱好者看了肯定很迷糊。”
汪羽：“定式本身是约定俗成简化思考的办法，也是围棋最基础的技术和知识。下定式当然没错。但围棋本来就是思维与思维之间的碰撞。你走一步，对方一眼就看懂了，你还能赢吗？如果你想拥有强大的力量，那么新颖的思维是必须的。我是说如果全盘统一考虑的话，定式一些盈亏观念要扭转。不能说某个局部你定式获利了就是全盘获利。现代围棋发展方向应该是全盘整体考虑。”
孙记者：“这样说的话，连我这个围棋初学者都能理解了。”
汪羽：“理解归理解，但是放到很多棋手身上，几十年的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这也是我看好中国围棋的原因，相对日本围棋的传统守旧，我们国家的围棋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孙记者：“好的，限于篇幅今天就到这儿，最后一个问题，能预测下今年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比分吗？”
汪羽：“比分我不好预测，但我相信我们会是最终获胜的一方，从这届开始直到以后永远。”
孙记者：“太好了，承你吉言。相信这也是全国人民最乐意看到的结果。”
第二天，经过孙记者精炼润色的报道上了报纸，一篇在后世很正常的言论，却在彼时的全国引起了广泛讨论。报道传到日本后,经过日方媒体的艺术加工，更显得很多言论无比突兀。据说大竹英雄看到报道后,表示要在棋盘上狠狠的教育汪羽，要让他知道围棋真正的“道”不是小毛孩子可以领悟的。凑巧的是，两年后大竹一语成谶，世界赛场两人相遇，被人誉为传统美学和新时代浪潮的碰撞。不过那都是后话了......